他曾经所给的承诺,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可那时的她却愿意相信,若她能花些心思细细琢磨,这些借口完全荒诞得经不起推敲,可那时她竟是半点不愿怀疑,如今看来,她才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刽子手,将冷府推至深渊的罪魁祸首,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笑话,上一世,她确实该死,活着才是罪过!
好半晌,冷云汐才压下心中复杂的思绪,抬起双眸望着长孙逸,略施薄黛的精致俏脸上唇角微弯,笑意如海棠花开,温婉可人,道:“我若对殿下心生怨怼,就不会应约来此,难道殿下以为我是那不明是非之人?”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分得非常清楚!冷云汐放在石桌下的手死死绞住帕子,似乎要将它碎裂成无数段。
“那汐儿可愿告诉本王,你为何要去南疆?”长孙逸抬眸,敛去一切情绪,目光灼灼的看向冷云汐,似是想牢牢抓住她的每一个表情。
冷云汐心中大震,不意长孙逸目的在此,目光蓦然一怔。
她没有畏惧,目光更没有退缩,只是澄净清澈的眸底时不时掠过一道流光,好半晌,才见她轻启红唇,道:“殿下既已心知肚明,何故还要再问?难道殿下是想听我说,我只是为了游山玩水这样的搪塞之言?”
长孙逸没有说话,依旧凝着她,目光清润,却带着淡淡的压迫,神情专注而认真,似在等待她的继续。
“或者,殿下想听的是我此去南疆,会否与睿王殿下有关?”冷云汐红唇轻吐,睨向长孙逸的眸子带着一丝慧黠。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瞬间支离破碎,长孙逸露出如冬日暖风般醉人的笑意,眼底淌过一抹无奈,以前他竟不曾发现这丫头这般聪慧,如今看来,当真小觑了,不过这样的她倒更符合他的心意了。
实在是如今局势未稳,他亦无法琢磨老国公的心思,是以不能冒然前去冷府求娶,若强行为之,不仅会寒了拥簇他的那些大臣们的心,更担心事情出现异变,令他再难掌控,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能冒险动作。
如今唯有一途可走,虽是下策,确属迫不得已,以冷云汐近来的所作所为,和对他态度的逆转,他赌不起,即便手段卑劣了些,至少不会让他人捷足先登,尤其是那个让他摸不清底,探不出深浅的老六,万一事情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至少他还有牵制冷府的手段。
“汐儿这是承认了吗?”长孙逸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酸涩与嫉妒,眸色深沉,暗含忐忑。
似觉得长孙逸在与她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冷云汐掩唇轻笑,漫不经心道:“因为常胜军的缘故,我确实与睿王殿下有过接触。”
这一点就算她不说,长孙逸既能得知她去过南疆,自是觉察出了蛛丝马迹,她倒不如大方说出,反而能将怀疑降到最低。
听到此话,长孙逸心中一紧。
“不过……”冷云汐顿了一下,歪着头,眸光似带着几分认真,反问道:“安王殿下如此在意这个,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已经准备好三媒六聘了呢?”
长孙逸愕然,不料冷云汐会以此将军,回过神,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涩,他岂能不知冷云汐的小心思,当即无奈一笑,伸手狠狠的刮了一下她粉嫩微翘的鼻尖,避实就虚道:“只要你愿意,本王随时都可以!”
这句话无非是将问题再次抛向了她,冷云汐执起茶杯,唇角微弯,将嘴角的讥讽湮没在一啄一饮中。
“还饿吗?要不再多吃两块?”刚刚那一瞬虽看似平静,实则两人暗中较了一把劲,未有输赢,却让人心境大不如前,长孙逸一时也颇不自然,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那颗此刻已空空如也的铜球。
冷云汐似是完全没将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举止不见矫作,伸手大咧咧的拈起一块绿豆糕塞入口中,鼓着半边腮帮子嘟嚷道:“饱了饱了!”
长孙逸笑着摇了摇头,率先站起身来,轻声道:“那我们再走走!”
“嗯!”冷云汐点了点头,又自斟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两人很快出了亭子,接下来的聊天就显得轻松不少,似有什么阻碍在不知不觉间被化解消融了。
抛却仇恨,冷云汐不得不承认长孙逸是个很难不让女人动心之人,曾经的她将自己拉得太低,以至于看不到他幽默风趣体贴入微的一面,如今见识了,却剥开了一个对她来说颇为无情的真相,那就是,他以往并非不会,而是不愿。
两道耀眼白影并立行走在绿荫道上,阳光如金色粉末纷纷扬扬,透过葱郁绿叶洒落在石道上斑斑驳驳,接近午时,游人已稀松许多,四周安静而宁和,只剩下鸟语伴着花开的声音,还有那隐隐约约随风徐来的丝竹旋律。
也不知长孙逸说了些什么,只见冷云汐盈盈垂眸,掩唇轻笑,犹如水莲花的娇羞,远远看去,两人衣袂相连,郎才女貌,犹如一对璧人!
将这一切映入眸底的长孙睨,只觉双目刺痛,心如刀剜,眸底奔涌的怒火直欲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成灰。
一片树叶随风晃晃悠悠飘落在了冷云汐乌黑的发髻上,她犹若未觉,长孙逸如冠玉般晶莹润泽的脸上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抬手轻轻将树叶摘了下来。
温润气息的突然袭来,令冷云汐全身一紧,眸光微缩,偏头低垂露出半截粉嫩的脖颈,远远看着,就是一副美人含羞小鸟依人图,和谐而唯美……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能在不经意的瞬间被撕得粉碎。
长孙睨脚步不急不缓,沉重而执着,目光冷凝注视,幽深的眸底渐渐蕴满了风暴,随着距离的拉近,这股雷霆风暴越发狂躁,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韩少峰,一时不禁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裸露在外的肌肤如锋刃刮过,疼痛难忍。
冷云汐转身抬眸,一个熟悉的身影竟蓦然映入眼帘,明明双瞳漆黑无波,她却望见了犹如万里冰封的雪海山川,一瞬间,全身寒凉,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长孙逸亦转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来人,眼眶微微一跳,笑容跃然脸上,更加灿烂,在炎炎夏日,让人如饮冰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