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堆篝火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铺天盖地,多不胜数,像极了漫天星辰,围坐的人群黑压压的一大片,犹如拉开的一张巨大黑幕,要问天上人间有无不同,就属那一张张笑脸,最是耀眼,盖过灿亮星辰无数。
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冷云汐的心底蔓延出浓浓的亲切,这些都是与他父亲曾经共同上阵杀敌的生死兄弟,在他们身上,她似乎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每次打完胜仗,不知他是不是也会同这些人一样,举杯豪饮,畅谈未来人生?他一生扛着重任,背负众望,哪怕举步维艰,也会咬牙负重前行,这样值得吗?没有死在正面交锋的战场上,却死在政权交替的阴谋下,他是否曾有一刻后悔过剖肝沥胆的守卫这个国家?
以父亲的性格,他临死前应该只有愧疚,对国家对战友对亲人!
这样的父亲,让她又爱又恨,他是位令人敬仰的大英雄,却是位不负责任的父亲,许是重生的缘故,她觉得家人的生命与幸福才是最值得守护的。
父亲如果还活着,知晓她这样的想法,应该又会板着脸训斥她一番吧?想到他训练他们兄妹四人时的一视同仁,冷云汐泛着泪光的双眼盛满了笑意。
待她回过神时,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离她最近的一波人群旁,围着篝火而坐的将士们察觉了她的到来,原本嘻闹喧哗的声音乍然而止,显得十分突兀。
一道道目光扫过来,有惊喜,有忐忑,有探究,神色各异,许是对她的性别和身份多少有些忌讳,半晌都不见人开口,不得已,冷云汐清咳了一嗓子,笑道:“打了胜仗可喜可贺,喝酒庆祝我自少不得凑个热闹!”
说罢,她不顾众人惊震的神色,大大咧咧的挤在他们中间,毫不嫌弃的与他们一道席地而坐。
“怎么?独独就舍不得本姑娘一碗酒?”
见他们一个个瞪着眼愣愣望着她,没有一丝反应,冷云汐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再度出声道。
这一声终于惊醒了众人,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眼前出现的并非假象,旋即便有一老兵站起身来,从干净的一摞碗中取出一只,用酒水简单的涮了一下,毫不费力的提起一个酒坛子,颠颠儿的向她跑了过来。
“大小姐……”声音谦恭,语气忐忑。
冷云汐打量着来人,看他年纪已然不小,身上杀伐气息尚存,此刻眸光中带着恭敬和拘谨,却难掩杀场上磨砺出的锋芒,一看就不是普通兵,至少也是个统领!
当下,她笑着接过大碗,示意他满上,这名老将见冷云汐确实并非嘴上说说,也就不再犹豫,抱着酒坛,将酒给满至碗沿,用略带深意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这才甩开不疾不徐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手中这只几乎满溢而出的一碗酒,冷云汐啼笑皆非,眸底划过一抹无奈,看来常胜军中不乏有对冷府或对她不满之人,有些事虽心知肚明,但却不能宣之于口,是以,冷云汐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纷杂情绪站了起身,道:“我冷云汐最敬佩的便是为保家卫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汉子们,所以这碗酒,我先干为敬!”
语毕,冷云汐双手托碗,仰头一饮而尽,这酒很烈,辛辣呛喉,用来麻痹神经最是不错,一碗酒下肚,倒是驱散了些许寒气,整个身体暖和了许多。
这边氛围的特殊,引来的远处不少人的关注,渐渐地,围拢的圈子层层叠叠,有立有坐,越来越大,起哄声也此起彼伏。
冷云汐扫视了一圈,入眼的一副副神色,或好奇,或兴奋,或端着莫测的情绪,她不以为意,抿唇一笑,将手中碗底朝上,轻喝道:“满上!”
吸气声,喝彩声乍然响起,齐齐怪叫着催促让酒给满上,气氛相当火热。
抱着酒坛子的那名老将,目光似是翻腾了一瞬,旋即未加犹豫的站起身来,再次轻快的跑到冷云汐身边,将她的酒给斟得满当当的,这回如同上次一样,倒是分毫不差。
倒完酒,老将没有急着离开,就势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小兵崽子们给他挪了个位置,他抱着酒坛子倒没坐,只站在冷云汐身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冷云汐望着手中的这碗酒,清澈见底,微微涟漪,此间倒映着她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脸庞,微不可觉的,她叹了口气,双手托着酒碗,放到唇边,再是一饮而尽。
喝完,她照样不忘面对众人将碗底朝上,抹了把唇边的酒渍,颇有深意的打量了众人一眼,大声道:“常胜军功标青史,盖世无双,敬第二碗,你们当得起!”
冷云汐话音刚落,众将士激动的鼓掌叫好,更有声嘶力竭的大呼声夹杂其中,道:“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独独抱着酒坛子的那名老将,眼中露出一抹深思。
只道常胜军,似是忘了他们早入了镇南军的编制,再不复当年荣光,刻意提及,无非在表达冷家从未遗忘常胜军,更没忘记常胜将军引领他们的那些光辉岁月,而这仅仅是说冷家,并不代表朝廷,甚至朝云。
这倒有些意思!
曾经的是是非非,早已道不清言不明,只是长久以来,虽有冷府的暗中支持,却从未有冷家人出面为他们主持公道,隐忍蛰伏受尽屈辱的他们,虽明白朝局的阴暗与复杂,但总不免有人心生怨怼,如今再看这冷府大小姐,一介女流之辈,竟不堕大将军凌云之风采,这气度如一缕光束,驱散了他们心中流连许久的阴霾。
笑脸顿时多了起来,轻松的氛围感染到了平原上的每一个角落,连星辰的光辉似乎都变得不再清冷,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暖流,注入到每个人的心中。
这位可是在京中养尊处优的贵门小姐,肯放**段,与他们这群全身脏兮兮,充斥着汗臭味的大男人们坐在一起,一口一碗酒,爽快利索,毫不做作,让人无法心生出排斥,甚至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她!
瞧着身边的一张张笑脸上,洋溢着兴奋夺目的光彩,冷云汐心底的最后一丝顾虑,也在此刻尽皆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