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阳一处破落的大宅院里，云城都府来的御医和药童们身影忙碌，眉眼之间皆是疲惫之色，自赛华佗写出新的疫方后，他们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忙着做实验，等待效果，这个时间不仅辛苦，让人更加难忍的是煎熬。

再见赛华佗，整个人仿佛一下苍老了五六岁，只见他正在用满是褶皱的右手探摸一个八岁小儿额间的温度，停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抬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复又将手探了上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缓缓收回手，站了起身。

“成了！”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低吼出来，此时心境之复杂，恐怕只有那几个随他一同奋战的御医们能够体会。

二字一出，宅院里顿时人人欢喜，御医们松了一口气，更加快了手中配药的速度，躺在地上的病人们虽被折磨得出气多于进气，但仍是努力的扯动着嘴角，一脸喜意，浑浊的双眸迸发出希望之光。

“你小子诚不欺我！”在众人欢喜之时，赛华佗看向云城的方向，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虽然他有众多疑问，但他不是傻子，略一推想，便能知道，这次突然暴起的新疫情必然是权谋追逐的产物，而满城的老百姓便是这次争锋的牺牲品。

他本不愿参与，却实在熬不过心中对无辜百姓的悲悯，可怜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被折腾几回？只希望那小子能不让他失望！

很快新药方研制成功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各方势力纷纷得知，翘首以待，可只有身在淮阳的人才知道，即便药方研制出来又有个鸟用？四处皆是暴民，但凡能站起来的全部都暴起了。

为什么？没饭吃啊！

从官方粥铺停止救济开始，便开始了小规模的暴乱，被神兽营的高手们血腥镇压后，规模便一次比一次大了起来，直至连那些一向眼高于顶的神兽营精兵们都杀寒了胆。

此时的淮阳城里，几乎十步见血，满目疮痍，没有一丝人烟，街道上一片凌乱，污七八糟，让人再也想不起它曾经的兴盛与繁华。

人都去哪儿了？除了死去的，便是病倒的，剩下的几乎全部聚集到了北城门，早在疫情死灰复燃之际，其他三门便被封死了，是以，仅剩北城门一处靠人死守。

城门前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除了淮阳王府和御医们的所在地留守了部分兵力，几乎各方势力的所有兵力都退守到了城门口，他们接到上边的命令，不敢再造血腥，可一波一波的抵挡，他们也几近力竭。

疯狂了的百姓是令人恐惧的，见到士兵就扑上去撕咬，扯下的皮肉全部生吞下肚，有了第一起，便不差接二连三，最后全部抱团，一拥而上，人实在是太多，被践踏至死的人比比皆是，可那些人根本不理会，腥红的双眼布满疯狂，好像挡在城门口的士兵就是美味佳肴，一个个更加奋勇上前。

看着城下的疯狂，冷云起一脸阴霾之色。

这次的五千神兽营精兵，便是由他带领着的，因为四大副将的比武，他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几年大小疫情无数起，从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状况。

本来之前他就不赞同血腥镇压，只需将挑事者禁锢自由就可以了，可穆远识那个混蛋，以太子之令硬逼着他们出手，如今事情闹大了，他们倒好，直接躲进淮阳王府，啥事不管了。

如今淮阳王和南都城司派来援助的人皆损失过千，他们神兽营的损失已然过两百之数，这还是神兽营充当主力之下才有的局面。要知道他们神兽营每个人都可以以一抵十，一万人当中才能崛起一个，如此损失，即便是世宗都会心疼恼怒，更何况是他，这次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难逃重责，但此刻的他根本无力考虑这些，只希望安王募集的粮食能尽快运进城，不安抚好暴民，染病之人就得不到及时救治，每天都是成百上千的死亡。

这份焦虑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他，这种无力感让他生出一种宁可血洒战场，也不愿在此目睹惨况的心境，眼前这些发狂的人可都是老百姓，他们只是想要活着，何罪之有？

此时的淮阳王府门外，同样聚集了不少人，以前这里也会施粥和馒头，自从官方停止救济后，王府这里也将粥棚撤了去。

不管你从前是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坚持的善举突然没了，在百姓眼里，那就是罪恶，是不能被原谅的，更何况这个当口，饥民们哪顾得许多，只知道这座房子里有吃食，只要能进去，就能填饱肚子，所以王府门外的情况不会比城门口好到哪里去。

为了集中人力护卫众人安全，长孙信一行人早早的便从行宫转移到了淮阳王府，此时众人在大厅皆是愁眉不展，来回徘徊不定。

“这个老三，不是说粮食已经到南都了吗？怎么这会儿还没押运过来？”听到外面不断传入的动静，长孙信不禁慌了神，在云城他一向养尊处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没吓尿，已算是定力非常了。

见所有人都缄默不语，他心中突然又窜起一股怒火。

“王叔，你早不病晚不病，临到事前就突然病了，不会太巧了吗？这里面该不会有你什么事吧？”长孙信挑眼斜睨向白辰伯，阴阳怪气道。

“太子殿下——”穆远识赶紧开口拦道，生怕长孙信继续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

说实话，他现在真有些后悔入了长孙信门下，如此沉不住气，一开口就竖敌，也不看看如今四面楚歌，还需仰仗人家淮阳王，也不怕人家随便一个小动作，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你丫的，还在那张口乱吠。

白辰伯被长孙信一句话气的噎了半天，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脸色一时阴沉得可怕，上过战场的人不比寻常人，一身肃杀之气让胆小之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王爷莫怪，太子殿下是被乱民吓坏了，才一时失了分寸，说了胡话，微臣在此代太子殿下给王爷赔罪！”穆远识慌忙转向淮阳王，伏低身子，小心翼翼道。

直到此时，长孙信才冷静下来，背后已然黏腻一片，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