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陈境慢慢说道：“其实，校园暴力最残忍的地方，并不是实打实的拳打脚踢，而是一种给人打上耻辱标签的冷暴力。”

“冷暴力？”袁孟挑了挑眉毛。

“没错，”陈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校园的阶级中，一旦某个人被打上了标签，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潜移默化地将之疏离，甚至连被冷暴力的对象自己，也会把自己的存在也当做一种耻辱。这种标签也许是一个被人羞辱的外号，也有可能是某件丑事，更或者因为太过软弱而任人欺凌。在普通的学生里，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如果有一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另外的人也只能选择默默地随波逐流，否则下一个被疏离的就会是自己。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恐怖和担忧全都推给别人，自己则可以安枕无忧地继续享受美好青春的校园生活。

这就是校园里的生存法则，处在这条法则之内的人除了转校，别无他法。不论是文理科分班，或是升入更高的年级。就算换到新的班级，也会担心有人暴露自己的过去，好不容易重新塑造的形象倒塌，进而再次失去容身之所。这就是令人心里生寒的冷暴力。”

袁孟听得完全愣住了，下意识问道：“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陈境笑了一下，将自己办公桌前的“校医：陈境”这块牌子翻转一面，而这另一面则写着：“校心理医生：陈境”

“本校的心理医生也是我兼职的。”他如此说道。

袁孟不及佩服陈境身兼两职，而是皱起眉头深深地担忧道：“按你这么说，刚刚那个男生就是遭遇了这种状况么……”

“人家也是有名字的，梁意，就是他的名字。”陈境说道。

“梁意……”袁孟接着问道，“他刚刚伤的严重么？我之前才在图书管里见过他一面，难道周末也会有人来欺负他？”

陈境沉吟道：“其实……刚刚我检查了他的左臂，尽管他的身体有着旧伤，但却没有大碍。以梁意的性格，若不是他疼到实在难受，很少会来我这。”

“那是怎么回事？”袁孟奇怪道。

陈境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的身体虽然没有伤，但他的心理已经受伤了。”

陈境后面对袁孟分析的许多话，袁孟都听得有些恍恍惚惚。最后只是向陈境问了梁意的班级地点后，便离开校医务室，独自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了起来。

可尽管看上去袁孟是在漫无目的地散步，但他的脑袋里却一直想着有关“梁意”这个懦弱男生的事情。

陈境说过：“一般遭遇了这种事情的学生，要么一直默默忍受，饱受欺凌，直到离开这个如地狱般的学校，养成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性格。要么……就在沉默中爆发，疯狂，就我所知有好多起类似的案例在国内外发生过了。一直被欺负的男生最后无法忍受，对向他欺负的同学行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但袁孟比陈境还要更清楚的是，这已经不是假设了，里世界中爆发而成的恶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某个方面梁意已经爆发了。

按照正常情况，里世界中出现恶灵，魔法少女在去消灭恶灵，维护着现实世界的和平，这本是极其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例行公事，代表正义的一方。

然而，当袁孟得知了梁意的真实情况后，他怎么还能义正言辞地将那个恶灵当作怪物？就算是怪物，那也绝非因为梁意本身意志而出现的怪物，而是这学校一起造就而出的怪物！

“该不该……将这个事情告诉水清呢？”

袁孟现在很犹豫，陆水清之前已经向他展示过了真实之镜的各种用法，其中之一便是照向现实生活中的人，以此投射出他里世界中潜意识的形象。

可以说，只要袁孟将梁意的真实身份告诉了陆水清，陆水清打败里世界中的恶灵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这个恶灵真的被消灭掉了，那梁意会怎么样？会就此消失掉吗？”

恐怕这世上，再没有别人比袁孟更加清楚“消失”这两个字后面，所隐藏着的悲伤究竟有多沉重了。

他的妹妹便是这样莫名其妙“消失”的，如果现在再由他的推动，而导致其他人也“消失”掉，恐怕他也再没有资格嚷嚷着，让自己的妹妹回来吧？

但是，如果无法解决掉恶灵，那么不仅陆水清因为魔法少女的使命可能会受到恶灵伤害，学校里无辜的学生也会遭遇厄难，这都不是袁孟想看见的场景。

所以现在的他非常的矛盾，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在校园里走着。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袁孟心里苦恼地叫着，“明明梁意也属于受害者啊。”

袁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脸上不动声色地回到图书馆。

陆水清正在前台拿着一本小说看着，一见袁孟回来，立马搁下书，起身问道：“怎么样袁孟哥哥，你找到那个人了么？”

袁孟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不敢与陆水清对视，话语中夹着七分真，三分假的说道：“啊，那啥……原来是我认错了。”

陆水清对于袁孟的心思十分单纯，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话，而是奇怪地说道：“你刚刚不是说那个男生的表现很奇怪吗？睡梦中还叫着杀杀杀什么的。”

袁孟顿时手足无措，只能勉强解释着：“哦，哦？这样吗？原来我说过这样的话啊，也是哈，这个男生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

陆水清皱眉道：“袁孟哥哥，你刚刚去哪里找他了？”

“嗯……嗯，医务室，嗯，是医务室。”袁孟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啥，这、这男生睡觉还在梦游说胡话什么的……去医务室也很好理解对吧？对！就是这样，他好像有一些心理问题，没错，那个校医陈境你知道吗，原来他还是学校的心理医生，反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