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歌曾经设想过, 当她重遇宋瑾,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她辛辛苦苦拉扯着儿子长大, 潦倒不堪,而他光鲜亮丽, 出现在她面前,冷冷地打着招呼:“嘿,失败者!”
所以,现在,阮清歌很开心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遇。是的,开心。没有激动,没有感伤, 更没有留恋。再深的感情都会被时光消磨掉, 更何况那只是她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
“总监,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先出去了。”阮清歌在酥酥的领路下,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这天午饭之前, 阮清歌的oa系统里, 又收到了总监发来的内部信函——
[本周六周日将去秋游,请所有人穿着运动服,周六上午七点到大楼门口集中。]
办公室顿时哀鸿遍野。
见阮清歌一脸茫然,坐在她对面的coco解释道:“总监说的秋游其实就是素质拓展。又要跑又要跳的,累死人了。清歌,你会去吗?”
阮清歌不假思索地点头,“总监不会让我搞特殊化。我跟大家一起去。”
coco摸着下巴, 笑得有点鬼。总监真的没搞特殊化吗?先是破天荒地让一个盲人加入freya,接着从未带过学生的他竟亲自指导阮清歌,甚至今早除了阮清歌外,所有人的oa系统都收到了他的“温馨”告示——
[不准在办公室讨论阮清歌的身世和遭遇,不准有任何不和谐的言论传入她的耳朵,多嘴的人将和我say goodbye。]
刚刚王熙儿收拾东西离开freya,估计就是多嘴了吧。
这时,倪好走过来,向阮清歌转达总监的话。他家的厨师不小心做多了食物,需要阮清歌来帮忙解决。
coco笑得更猫腻了,还说没搞特殊化?虽然有小道消息传总监最近在和江乔交往,两人的关系已经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但是在freya,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总监更在意的是这个新人。
coco听到了啃纸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leo正用恨不得把阮清歌大卸八块的眼神瞪着她,嘴中因为塞了一团稿纸,鼓得圆圆的。乍一看,好笑极了。
“欧力,你死心吧,总攻大人的性取向已经明朗了。”coco不忘在他的怒火上扇一阵风。
欧力吐出满嘴的纸屑,心有不甘:“姜可可,我不信boss会喜欢那个不可说娘娘。明明我的腰比她细。”欧力掐了掐自己引以为傲的的一尺八腰身。
“是是是!”姜可可将手按在他的胸前,继续揶揄道,“可惜这里没有波涛汹涌怎么破?人娘娘可是真材实料。要不你去泰国隆个胸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姜可可,你——”欧力气得脸都绿了。他抬起下巴,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拿起耳塞,塞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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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的厨师是从五星级酒店挖来的,做的章鱼小丸子极对阮清歌的胃口。阮清歌试探性地用筷子在饭盒一摸索,还剩下一个。等她吃完后,再一摸索,居然还有一个。
“总监,是你夹过来的吗?”阮清歌放下筷子,静静地望着对面不知名的某一点。
温锦言夹着小丸子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三秒后,还是送进了阮清歌的饭盒里。“我最讨厌吃这个了。”他急急寻了个借口,见阮清歌好像有点不信,粗着嗓门喊道,“别跟蜗牛似的,快点吃……喂,你恶鬼投胎,吃那么快干什么?”
阮清歌真的无法理解温锦言的脑回路,有时候他不讲情面把你训得狗血淋头,有时候又别扭地用各种方式对你好。
真是个怪人。
“以后会经常跟宋瑾碰面。没问题吧?”温锦言突然放柔了声音,问道。
他这样异常的体贴与关怀让阮清歌受宠若惊。阮清歌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反正我看不见,可以光明正大地无视他。”
温锦言噗的笑了出声,“阮清歌,没想到你还有点幽默细胞。”
“为什么叫我阮清歌?”阮清歌不解。
温锦言一愣,“你的名字不是这个吗?”
阮清歌:“可是你叫别人都是叫英文名。”
“那是别人,你和别人不一样。”温锦言脱口而出后,才发现又说错话了。他恼羞成怒,叫嚣道,“因为你是蜗牛,蜗牛!”
阮清歌不知道他莫名的生什么气,只好悻悻然地哦了一声。
温锦言听得更是火大,哦个毛线啊,他的别有用心也被她无视了吗?
阮清歌细细地嚼着小丸子,突然,面前响起杯子落在桌面的轻响,浓郁甘醇的咖啡香味窜进了她的鼻子。
她没想到温锦言还会亲自给她泡咖啡,一时间有点犯懵。愣了愣,反应慢半拍地说了句:“总监,谢谢。”
她伸手去摸咖啡杯,下一秒,手被人轻轻一牵,放到杯把的位置上。
“小心烫死你。”依旧是凶巴巴的语气。
阮清歌也习惯了温锦言别扭的性子,端起咖啡杯,顺滑如丝绸的咖啡慢慢地滑入胃中,一股暖意在胸臆间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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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后,温锦言带着阮清歌来到地下仓库,提问:“去年freya发表了八个系列,你知道是什么吗?”
“花香鸟语、春之恋曲、天鹅湖、罗马假日、小丑派对、落叶缤纷、保加利亚玫瑰和雪之女王。”阮清歌经常在网上关注时尚讯息,对freya的系列更是如数家珍。
“这些系列的样衣都在这里。阮清歌,全部画出来,包括面料、颜色还有细节。”温锦言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欣赏着她呆掉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有问题吗?”
阮清歌迟缓地摇了摇头,迟缓地回道:“没问题。”她往东南方向走去,脚步在一个挂衣架前停下,伸出手,摸到了一条裙子。
这样精致高档的呢子面料,简直和三纺路有云泥之别。阮清歌连连惊叹,不愧是上过时装周的!
圆领,前短后长摆设计,衣身斜拼叶形花边装饰。阮清歌瞬间明了,这条裙子属于落叶缤纷系列。她把衣服认认真真“看”了个遍,提笔作图时,却犯难了:落叶有黄色或红色的,那这裙子该是什么颜色?
她在电话中向温锦言询问这个问题,只得到他冷冰冰的回答——“你没眼睛但是有脑子,自己想。”
温锦言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懊恼地拍了下大腿,连忙搭乘电梯来到负一层。她果然还在这里。
阮清歌盘腿坐在地上,在纸上涂涂画画。她的身边散落好几张设计稿。
温锦言走过去一看,她已经画好了叶形立体花边连衣裙。上的颜色,呃,芥末色。
“为什么没有用黄色或红色?”温锦言眯起眼睛,问。
“不是落叶‘缤纷’吗?所以要跳出常规思维。而且这条裙子的版型和面料不适合那两种颜色。总监你不是让我自己想吗?所以我干脆自由发挥。”阮清歌轻轻地咬了下舌尖,问,“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草芥色。”
两人同时笑了出声。温锦言指导着:“这条裙子后摆的开叉设计,是为了和里布进行撞色。这个细节你没想出来。”
“啊,对,可以进行色块对比,凸显层次感。”阮清歌在120把色铅笔中摸索着,找到笔杆上刻有臧黑色盲文字的铅笔,“是这个颜色吗?”她不等回答,就已经自信地下笔涂了。
温锦言坐在一旁看着,又问:“阮清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这人从小到大看到美丽的衣服就走不动了。”阮清歌捶了捶肩膀,肚子却在这时咕咕地响了起来。她摸着肚子,讪讪地笑道,“其实我真的很想废寝忘食,不过我的肚子提反对意见。”
“走。”温锦言拉着她站了起来,“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温锦言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晚这一区域限电。他明明才通知全体员工晚上八点之前务必离开,怎么到自己身上,就给忘了。
阮清歌完全不知道停电了,几秒钟后,左侧方发出一声不算太轻的撞击声,连带着温锦言吃痛的叫声。听起来,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而且,撞的还不轻。
“总监,怎么呢?”她将头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张地问。
“停电了。我拿手机的时候撞到椅子。”温锦言抱着膝盖,低低地倒吸了口气。幸好阮清歌看不见,所以他可以毫无形象地龇牙咧嘴。
他划开屏幕,借着微亮的光芒,拉着阮清歌的手往出口处走去。连拉了几下门都没有反应,看来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他拿出手机,拨打保安的电话,卧槽,手机没信号。
“阮清歌,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呆一晚上了。”温锦言郁闷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
阮清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沿原路折回去,继续画设计稿。
温锦言闲着无事,坐到她身边,也试着在黑暗中画设计稿。可是笔一触到纸张,他就感到深深的受挫,完全不知道第二笔该从哪里走。“真不敢想象你在黑暗中活了十年。”
阮清歌微笑着传授经验:“你要用两只手,左手定位导航,右手画,这样就不会乱了。”
“定位导航?哈哈,阮清歌,你可真逗。”温锦言又画了一小会儿,彻底放弃了。
人的视觉一旦弱化,其它感觉就灵敏了起来。温锦言清晰地听到,笔在纸上刷刷而过的声音。他还清晰地闻道,阮清歌头发上淡淡的玉兰香味。她的身上大概抹了牛奶味的身体乳,甜腻芬芳,让人恨不得咬一口下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阮清歌听着身边的温锦言一下子站起来,又一下子坐下去,好像坐立难安。“总监,你怎么呢?”
“……没什么。”温锦言又坐了下去。只是没多久,他越发频繁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阮清歌敏感地意识到不对劲,紧张道:“总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温锦言将双腿夹的紧紧的,手牢牢地按在下~体处,因为尴尬脸憋得通红,“我,我尿急。”
一向格调甚高的vincent竟然说出如此接地气的话,阮清歌几乎是用尽了生平的善良,才使劲忍着不笑出声。她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把剩余的水喝完后,说:“总监,你尿在这里吧。”
温锦言:“……”
“以前我带承光坐大巴,他尿急,我都是这么帮他解决的。人有三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憋坏了就不好了。”阮清歌又热心肠地建议道,“要不我用手机给你照光吧,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
温锦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