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桌,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长得并不惊艳,但有一种舒服的美。
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每天约在7点,在公交站见。
这样,就能坐上7点05的那班公交。
每当公交车行驶过大桥的时候,她就会挤到车窗旁边,扬起脸,闭上眼睛,让缆绳的阴影划过脸庞。
那时候,她会说,“快来!和太阳捉迷藏。”
然后,光就会把她长长翘翘的睫毛染成金色。
我就痴痴地看着她,这样的女孩,谁不爱呢。
学校里,追求同桌的人很多。
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和我一起等车,而是和一个男生。
我不喜欢那个男生。
我的好朋友,是天使。
他,就是狗屎。
碍于同桌提出的要求,我只好当上了合格的挡箭牌。
虽然我不了解,他们是否真的在一起。
但是,校园里的确少了一对姐妹花。
三人行,让我烦透了。
而男生和女生如果走的近,就会有绯闻。
这种事情在无聊又常规的校园生活中传的非常快。
像我们这种又矮又矬的女生,根本不会成为老师担心的对象。
而同桌则不同,她是风纪老师们关注的焦点。
很快,她的绯闻就传到了班主任那里。
我最后一次见到同桌,是一个早自习。
班主任气势汹汹的走进教室,叫着同桌的全名,让她站起来。
接着,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像一个冷漠的机器,疯狂地输出难听的话。
她讲的内容,我并不理解。
大概是在教室里,同桌和那个男生在一起,被老师撞见了。
我只听到班主任说了一个成语,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刺耳的词汇。
班主任扯着嗓子,说,“伤风败俗!”
话说到这里,同桌突然站起来,哭着跑出去了。
我当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是不是应该站起来,追出去。
可是,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它将我牢牢地按在了座位上。
我扫视着全班,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的表情,更多的是猎奇,甚至烦躁。
毕竟,在争分夺秒的高三年级,学生们更在意的,是押题,是分数。
班主任的激烈做法,在那种特殊的时期,也并没有错。
每个人都很清楚,只有傻人才会去谈情说爱。
那天过后,我也再也没有见到同桌。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启了起床、上学、学习、放学、学习、睡觉、起床的规律生活。
我的闹钟,仍然设置在早上六点。
这样,我可以躺在床上听半个小时的英文,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餐。
最重要的,是赶上7点05分的那趟公交车。
麻木而忙碌的生活,让我似乎忘记了同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但是,我身边的空位子,也一直在提醒我,她的存在。
在同桌消失的某一天早上,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都说下雨天是睡觉天。
对于嗜睡如命的青少年来说,雨天更难起床。
闹钟拼命的响。
我艰难的按掉它,又按下了录音机的英文公放。
机械的女声朗读着枯燥的课文。
我又睡着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晴了。
我拿起闹钟,时间仍旧停留在6点半。
我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起身穿衣服,走进卫生间里,准备刷牙。
我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让我费解的是,卫生间的地面上,有几个水脚印,可是我没有进过卫生间啊,为什么会有脚印呢?
也许是妈妈吧,可能我睡的太死了,完全不知道她进了我房间的独立卫生间。
我正想着,只听见“咚!咚!”的声音传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卧室的窗户。
我窜出了卫生间,在卧室里查看,空无一人。
这时候,“咚!咚!”的声音又响起了。
声音的来源,在我的身后,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
“妈!妈!”
没人理我,显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有点害怕,我不敢转身,很害怕自己看到什么东西。
于是,我紧紧闭着眼睛,转过身。
对着后面的空气大声吼到,“滚!”
然后脱了我的拖鞋,一下扔了过去。
这个方法,是我在电影里学的,据说如果你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可以脱掉鞋子扔过去,胆小的阿飘就会吓跑的。
我做完了以上的驱鬼动作,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我缓缓睁开眼睛,确实也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口气。
这回可以安心去洗漱了,再不去,我就真的要迟到了!
我松懈下来,转身进了洗手间。
我打开了洗手间的窗户,窗户只能开一条小缝。
不理解建造房子的设计师,脑子是不是有病,居然能设计出这种烦人的打开方式。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
清新的风吹进来,我整个人感觉好一些了,我深呼了一口气,气还没吐出去。
“咚!咚!”
那个声音又来了!
看来,这个阿飘不是个胆小鬼啊,她仍然在疯狂地拍着我卧室的窗户。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咚咚!”
我要不要走出卫生间?
要不要?
我反复问着自己!
这时候,我瞄到了手边的扫把。
我拿起扫把,手紧紧地攥住扫把的柄!
不管你是谁,老娘跟你拼了,我要上学,我要高考!
我这样想着,冲出了卫生间,拼命挥舞着扫把。
卧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窗口!
对!是窗口!
也许是谁恶作剧。
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朝着窗口一步步走过去,准备查看一下。
心里想着,这可是十四楼,如果是有人恶作剧,那她也不可能爬到十四楼啊。
我撞着胆子,凑了过去。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咚!”的一声拍在了窗户上。
我定睛一看。
是一个浑身黑色的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没有脸的人形趴在我家的窗户上,在拍打着窗户。
我吓得坐在地上,屁股挫着地面,倒退了好几步。
“你是谁!是谁!”
我呵斥着。
黑影一瞬间消失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试着给身体力量,让自己能站起来,但是很艰难。
于是,我用手支撑着地面,手指却却摸到了一滩湿漉漉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一双湿漉漉的脚印。
我鼓起勇气,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
只见,从洗手间的窗户缝里,似乎钻进来了一个人。
她是怎么进来的。
不!她进来了。
不不!她其实早就进来了!
我越想越害怕,身体却不听使唤,我四肢瘫软无力,任凭那个“人”朝着我逼近。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我还没谈过恋爱,没看过男神的演唱会,甚至没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就要在我的家里,被一个鬼吃了。
这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一句话。
她说,“不要,不要和阳光捉迷藏。”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刚刚的一切,是一个梦!
太好了!是一个梦呀!
我飞速的坐起来,拿起闹钟。
闹钟显示的时间,是7点05分,我真的迟到了!
我顾不得刚才的噩梦,跳下床,穿上衣服,拿上书包,就冲出去了。
我来到了公交站。
公交站围着一大堆人。
这!这么多人,肯定没有座位了。
我很颓丧,颓丧的原因,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公交车。
于是,我问了下旁边的协管员。
“阿姨,我想问下,最快一班车几点来啊?”
协管员看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吗,刚刚走的那辆车,因为雨天路滑,失控从大桥上翻下去了,现在警察和消防都去搜救了,一时半会啊,不会来车了。”
“啊?”
这特么比梦里见到鬼还要绝望。
意味着,不止没有公交车,交通也尼玛的瘫痪了。
那天,我中午才赶到学校。
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我和她解释了迟到的原因,是因为雨天路滑,我也不能说,是特么梦里碰见鬼了吧。
鬼才信呢。
然而,班主任并没有因此批评我,反而问起我同桌的事情,问我和她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我说,是的,而且,老师,我觉得你没必要那么说她,她是个好女孩,我相信她。
班主任问我,“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我想了想,说,“一个喜欢和阳光捉迷藏的女孩,不会是坏女孩。”
这句话讲出来,班主任居然哭了,她说她很后悔,不应该那么尖刻的批评同桌,逼得她退学。
今天,同桌来学校办退学,她坐的那辆公交车出事了。
一车的人,没有一个生还。
都掉进江里了。
打捞队捞上来的时候,身体都被江水泡发了。
我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问她,“你知道是什么时间的公交车吗?”
班主任回答,“是7点多那趟吧。”
我疯了一般地跑出了办公室,在那个还没有手机,通信也不发达的年代,我见到人就问,你知道那辆公交车什么时候翻车的吗。
当我知道了答案,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终于明白,梦里的那个女阿飘,为什么要和我说那句话。
“不要!不要和阳光捉迷藏。是她回来了!是同桌的鬼魂,她不让我起床,要把我留在梦里,这样,我就不会赶上7点多的那班公交车。”
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记得这个梦。
记得同桌,她的生命停在了人生最美的阶段,希望她在天堂里,能永远沐浴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