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首领眼中，安虏打小就是个又执拗、又鲁莽的孩子。他身子骨孱弱，比不得他哥哥骑马射箭样样手到擒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柔弱的孩子，从小的野心就不小，又争强好胜，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这次回来，安虏好像换了个性子一样，办事稳重，性子柔了许多，越来越像他的母亲。

“父王，其实今晚儿臣来，还有一事想跟父王说的”。

见老首领把汤喝完了，安虏的眉头逐渐沉了下来。

“安虏，你说”。

“是这样的……儿臣想辞去这个暂代统领之职，把军队交还给哥哥”。说罢，安虏从腰间掏出一枚虎符，拘束着腰板，双手奉还。

“哦？”一听安虏这么说，老首领倒是有点惊讶。安虏不会不明白这虎符所代表的权利，老首领没想到他居然能主动归还。

瞅着这孩子满脸的愁容，老首领思忖了一番，先不动声色。

“父王！儿臣很感谢父王的信任，只是现在哥哥回来了，安虏再继续带着虎符也不合适”。说罢，安虏走到老首领身边，小心翼翼地把虎符放在桌上。

“安虏，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老首领一双蓝眸深邃又精明。

“是！”安虏点点头。

见状，老首领长吐一口气，把桌上的虎符收回囊中。

在这戎狄部落中没有哪一个人不觊觎虎符，它是氏族王者的象征，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年前老首领亲手把虎符交给纳穆景时早表明了授位之意，如今剥夺纳穆景的虎符，虽旨在让他好好反省，但老首领没想到安虏既然能如此坦然地交出大权。

“那既然如此，父王就好好休息吧，儿臣先告退了！”

“嗯，去吧”。

安虏走后，阁楼里又陷入一片死寂，一位老仆人悄悄走过去给老首领端上茶水。

“大王，这下您可安心了！大王子英勇善战，二王子又这么孝顺！”说完，老仆撤去那碗喝空了的莲子羹，换上一杯清香扑鼻的淡茶。

“嗯，安虏这孩子确实有心……”，老首领微微颔首，可眉宇间总有一股子淡淡的忧虑挥之不去。

“怎么，大王是担心以后大王子和二王子再发生什么冲突？”仆人跟随老首领多年，一语就道破他此刻的烦恼。

确实，纳穆景在部落里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从前俩兄弟就水火不容，明争暗斗，本来不分伯仲还好，如今纳穆景已然是部落里公认的皇位继承人，性子更是嚣张跋扈，从上次他偷偷拎着五千骑兵攻占惊云便可知这孩子的任性霸道。

如此，安虏回来后，纳穆景恐怕不会容他。

“唉，这两个孩子真让人头疼啊……”，老首领无奈地叹了叹气。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心烦的”，老仆人为首领续了杯茶，继续说道：“既然两兄弟不合，那就把俩人分开好了，反正大王子迟早要回荒漠的部落里继承皇位的，那不如把二王子留在这里，赏一些封地，两人离得远远的，那也不会整天对着谁都看不顺谁了”。

“这个……”，听老仆人这么一说，老首领深思了一番，觉得这法子未尝不可。

反正这城不攻也攻了，不可能双手奉还回去。安虏有一半是中原人的血统，由他接管惊云城或许更加能服众些。而纳穆景犯的杀戮太多，实在不宜继续留在此处。

“嗯，好……”，老首领一边抚须，一边说道：“那本王明天就颁一道旨意让纳穆景先回荒漠中去”。

……

夜深人静，安虏独自穿梭于行宫的大小宫殿之间，腰上少了一块东西，他突然觉得有点浑身不自在了。

不过，即使虎符在他手里，他也未必真的能掌控戎狄部族。老首领一早就说了，虎符只是暂由他保管，意思就是东西搁你这儿，可这并不代表它就真正属于你了。

其实说白了，这就等同于把东西藏在架子上或锁在匣子里，换个地方放而已，虎符随时都可能被老首领收回，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留着这个东西毫无用处，而且还可能招来觊觎皇位的话柄，安虏干脆直接把虎符交还上去算了，如此一来，还能博得老首领的几分好感。

巷道中，安虏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他选择了一条秘径，朝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摸黑潜行。

宫殿近在眼前，一抹黑影在侧门静候已久。

“二王子，您来了！”那人身披黑色斗篷，听那声音是个女子。

她面带黑纱，朝安虏微微一鞠，道：“王子快进去吧，楚大人在里面等着了”。

“有劳了！”安虏也朝她颔首示意。

黑衣女人领着安虏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一间僻静的书房前，明亮的烛火透过窗纸好似在青砖上洒了一层白雪。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房门是虚掩着的，黑衣女人转身柔声道：“大人就在里面，王子请！”

为了招呼好这位中原的贵客，纳穆景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这座院落的规格，装潢，无一处不透露出奢华二字，琉璃贴的屋顶，帖金瓦饰，连书房门前那一对柱子都是名贵的金丝楠木。

安虏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巧合看见楚敬天正在桌案上写字。

“楚大人！”

安虏远远便朝他作揖行礼，可这楚敬天的心思似乎全在笔尖上，依旧入神地挥洒墨迹，瞄也没瞄他一眼。

安虏走近几步，又是好声好气地说了句，“安虏拜见楚大人！”这会儿，他把腰板压得更低。

良久，楚敬天才抬起头来，这时字也写好了。只见笔迹遒劲有力，如同行云流水，楚敬天欣赏了一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笔。

不过这会儿，安虏已经在屋里折着腰站了许久。

“天色已晚，安虏王子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楚敬天瞥了他一眼，对这位客人并无太多的热情。

安虏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知道楚敬天这是故意给脸色他看的。在早上的时候，安虏就托人带了一封密信给这位楚大人，还捎话说今晚要来拜访，回来的仆人说楚大人那边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倒把信留下了。

楚敬天此番对他的不待见，莫不是试探，那就是真的看不起这位戎狄的二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