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情况特殊，我必须逮着一切机会，大力度在洛雪跟前唰存在感。她的任何一举一动，当然都必须反应。
所以即使她的话其实无法回答，我仍然低低咳嗽了两声，一厢情愿地认为，算是一种非常善意地提醒吧。
因为这是在正儿八经的法庭里。
一般情况下，不是被允许的话，谁都不能随便发声。哪怕小点声也不行。
咳嗽完我讨好地冲洛雪笑笑。洛雪目视前方，毫无意外地正常无视。
庭审结束后没有当庭宣判。
由于办的有相关手续，杜妖精目前行动正常。我们几个人一起从法庭出来，进入附近一家饭店用午餐。
进入包间吉律师居中而坐，杜妖精和洛雪一左一右挨着。我和李晓语坐外边。
看杜妖精情绪尚好，一脸云淡风轻。
倒是洛雪皱着眉头问吉律师道：“对方好像心里很有数，我们是否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们第一点诉求不值一提。”杜妖精淡淡一笑道，“那就是癞蛤蟆蹦到你脚面上，不咬人搁意人。这说明他也实在无计可施了。至于第二点，也无所谓，我心里有数。”
吉律师说：“但你不能大意。对方准备的很充分。从庭审来看，他们态度强硬，不是为了要回那几十万块的钱，就是想让你吃点苦头。
我建议再慎重考虑下，最好私下调解，让他们撤诉。”
“不必要。吉律师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早有准备。”
“你有啥准备？不就是想蹲大牢吗？你觉的真值得，还是觉得挺光荣？”
接话的是李晓语，脸上气呼呼的。
杜妖精神色一顿，好像很意外会被怼。
吉律师冲李晓语点点头，轻声道：“大伙儿都是不想让你吃苦。你没必要硬撑的。”
杜妖精愣了一下，神色随即正常，瞪了李晓语一眼后便垂目不语。摆明了是不屑于讨论这一话题。
李晓语颇不满意，继续絮絮叨叨地吐槽：
“不就是五六十万吗？没有了又能咋样？我们即使一穷二白，也能生活地开开心心。努努力加把劲，三年五年便赚回来了。
为这点钱进去呆几年，除了证明犯蠢，一点意义都没有……”
杜妖精抬头又看向李晓语，脸上冷得能结出冰来，眼看着就要爆发。
我心里着急，连连给李晓语打眼色。谁知她和洛雪一样对我无视。
现在由洛雪在场，我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开言，心里骤然时间翻江倒海，急得不行。
好在这时洛雪笑呵呵地开口，“晓语妹子是吧？要我说这件事不能心急。杜总肯定有她的想法。她是当事人，对所有的情况最清楚，咱们最终肯定要尊重她的意见。”
说着话洛雪站起身来，顺手拿过茶壶。
我赶忙起身，“我来我来，你和晓语继续聊。”
我真生气自己太木有眼力！怎么总是让洛雪抢了先。
然而洛雪并未把茶壶给我，她熟练地先给吉律师和杜妖精的杯子添满，这才不着痕迹地把壶给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明了。这是要把我和某人隔离的意思。
我当然不敢开言，接过茶壶给洛雪和李晓语的杯子也依次添满，这才老老实实地坐下。
杜妖精喝了口水，抬头看着洛雪，好像对她的话很认可，“洛雪妹子，很抱歉！我的事让你操心了。”
“哪儿有啊？我都生气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司马这人也是毛病太大，开始啥情况都没和我说。
我在外地离得远，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直接叫上司马，千万别当外人。
这个人是属大爷的主儿，眼里没一点活儿。平日在家是推推动动，不推不动。你不用鞭子在后边抽着，他能自己把自己渴死，都不挪一下屁股。”
“哦！是吗？没看出来啊！”杜妖精仍不看我，却饶有兴趣盯着洛雪。
李晓语也忘了吐槽，一脸好奇地问：“洛雪姐，我哥真是这样子？我一直挺崇拜他的。”
“哈哈哈，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委屈他。我对说过的话比对他都负责。——晓语妹子，我听他说过你。你俩接触时间太短，不要被假象所迷惑。
我给你举个例子哈。有一次吧……”
洛雪谈笑风生，顷刻间成了猪脚，对我妙语连珠排山倒海好大一箩筐的吐槽，跟连续剧似的！
真没亏了她做销售的那张嘴。
甚至吉律师都有了兴趣，对着我笑呵呵地反复打量。
另外两姐妹早停止了较劲，一个比一个更津津有味……
不是正商量官司的事吗？怎么突然画风反转，变成了某位最没发言权的人的馊事大揭秘了呢？
好吧好吧！
上午时某人问没钱人为什么也变坏？冷面带霜地对我含沙射影。但眼前这状况让我不能不说，其实她也变了——变成了善意搅局的高手！
关于李晓语的情况我和她只说过一次，还是上次忏悔思过时给她提到的。
可是看眼下某人一开口就妹子长妹子短，比杜妖精那个亲姐更近乎，而且毫无违和感！
一场差点电闪雷鸣的激烈交锋，演变成笑声满场的女子吐槽交流会。午餐在一派风趣祥和的气氛里愉快结束！
吉律师先行告辞，约定她与法院交流沟通，随时保持联系。
然后我尽职尽责，把两姐妹送回到她们家属院门口。
下车后杜妖精拉着洛雪的手，径直走到一边，一脸严肃地和洛雪说了好一会儿。
那架势肯定是不想让我听见。
我心中忐忑，又无可奈何。
李晓语看了远处的洛雪一眼，背过身轻声对我说：
“哥！她挺厉害的。我见过这种人。人漂亮，个性强，受不了一点委屈。你可要小心点啊！”
呵呵，还是当妹子的对哥好。她是怕我吃亏。
我当然不能让她担心，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她人挺好的。我心里有数。”
“可是……我姐……”李晓语满脸焦虑，显然是为难我们的关系。
我定定心神，长长地出了口气，尽力让自己放松了些。
“晓语，你不要太纠结。现在是特殊时期。无论是我、你姐，还是她，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能够处理好各自的关系。
你应该相信我们，不千万要因此有包袱！”
“我是真的担心！尤其我姐那性子，目中无人，又臭又硬。我都怕哪一天，她会和你俩翻脸成仇！”
“怎么会呢？——别考虑这些了。心思还是多放在你姐那儿，别再和她对着干。毕竟这件事只能以她为主，我们还是尊重她的意见。”
有件事我没给李晓语说，她肯定不知道杜妖精还有一大笔款子的事。
她拥有绝对的处置权。只要她想，安全可以靠这个把所有事情摆平！
这时候身后传来杜妖精的呼唤声，“晓语！回去了。”然后率先大步进了大门，稳稳当当的，仍是看都没看我一眼。
李晓语回应着，又和正走过来的洛雪打了招呼，也快步跟了上去。
洛雪迎着我过来，却早已恢复成冰冷的表情，和早上出来时那样。
她直接坐进车里，面无表情道：“走吧。”
“好嘞！”我答应着赶紧启动车子。速度不快，但很稳。马上就到两点，街上正处于上班期的小高峰。
我一路开车，心里很是奇怪，刚刚杜妖精和洛雪说了什么？干嘛非得躲开我？
莫非和她坦白，还是私下道歉？
肯定和我有关。
不知道洛雪会是什么反应？
……
疑问有很多，但都只能憋在心里。
因为我很清楚：冰雪依然严酷，远远没有解封！中午所看到的，不过是大地表面一股热流的偶尔回暖！
唉！我对此心里有数得很！
还有李晓语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将来会走到那一步吗？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实在没有方向感！
比如现在，我哪儿能想到洛雪会突然回来，还喜笑颜开地跟杜妖精“倾心”交流！
她是为了什么，深入挖掘“罪证”么……
这目标太过宏大，想一想都很可怕！
如此以来我该怎么办？
正当我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时，突然听到洛雪一声轻呼：“靠边停车！”
我立刻放开油门，微踩刹车，打着方向把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洛雪已经放下车窗，正把目光牢牢地盯着窗外。——一座幼儿园。
正是下午入学的时间点，大门口热热闹闹，满眼都是穿得花花绿绿的孩子。
我追着洛雪的目光看过去。
一对儿母女正在告别。
小女孩儿胖嘟嘟的，穿着粉色羽绒服，背个卡通小书包，从上到下圆咕噜噜，跑动时两个羊角辫子甩起多高，看着就非常可爱。
“妞妞慢点慢点！”那位母亲在后边喊。
“知道了。妈妈再见。”
小女孩儿追上了前面的一个小男孩儿，这才转头冲妈妈挥手，然后和小男孩儿牵着手，说笑着进入大门。
那位母亲站在那儿看，直等到孩子进了教室，这才开心地微笑着离开！
洛雪一眼不眨，完整地看见了这母女俩的互动。
她的身子伏在窗沿上，安静地一动不动。原本冷肃的脸竟泛起亮光，眼中透出一股热切的慈祥，——仿佛正陷入某种幸福的瞎想。
我真舍不得打扰她这种安宁。
可是——只能是幻想。打破幻想的现实来得快急了。
车子停在路边。此处属严管路段，前方三十米处便横伸着一块儿指示牌子：禁停！
再往上方看，一排摄像头，正对我虎视眈眈！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十字路口处一名大盖帽也频频扭头，目标高度近似指向我们这辆车子。
几次目光扫视之后，终于拔步而来……
洛雪一向敏感，似乎意识到某种来者不善，她快速吐出两个字：“走吧！”
我赶紧启动车子前行，洛雪却仍盯着幼儿园大门，和刚才那位妈妈一样满满地不舍，驶出好远后才缓缓把头转过来。
“媳妇！想什么呢？”我试着搭讪。
“想要孩子！但和你无关。”洛雪霸气回应。
我浑身一震，心中滚过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