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沉默。
她来到边关的目的就是为了平息这场战争,可是当她的人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看着边关活生生的将士时,她其实是迷茫的。
她虽然活了两辈子,却始终不知道战争究竟有多么残酷。
大槐树村被深山藏得太好了。
好到朝代更迭,天下大乱的时候,那里仍旧安定祥和。才让她的父母仿佛寻到了世外桃源一般,长留那处。
好到上辈子,祁仲远身陨边疆,她也不过是收拾了行囊来到这里为他收敛尸骨。
她见过血流遍地的战场惨景,却没有见过这些鲜活的生命是如何努力地活着。
她其实内心充满了胆怯,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仍旧是葬送了这些将士的生命。
所以,她冷眼旁观着,看着吴用他们努力的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冷眼旁观着祁仲远青黑一片的眼底,仍旧闪烁着坚定的寒光,带领着将士守在玉门关前。
她看到了这些人努力生活的痕迹,更看清楚了自己的胆怯。
她垂手立在顾钊面前,终是直视了自己的内心,说了一句:“我其实并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一直以来,宁夫人说只要我在,她就能够带领所有的护国军光复大萧。我便觉得,我应该来。可是来了究竟应该做什么?我该如何带领护国军的人推翻宁夫人的统治呢?他们这些人,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坚持了这么久,凭什么就因为我的一枚玉佩,转而相信我呢?更何况,这枚玉佩的作用,本不是为了统帅人心。”
顾钊看着她,轻笑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安心地站在祁仲远的身后,等着他给你打下一个太平盛世呢?”
“这是大萧的事,本不该牵扯他。”姜离对此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前朝也好,今朝也罢,说到底都是因为人心执着。祁仲远和你,都是被我和宁夫人牵累,这些无辜的将士和百姓,也是因为我们才会投身这场战争,这场本应该被避免的战争。”
姜离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一句:“你能帮我见一见宁夫人吗?”
“祁仲远不会答应的。”顾钊摊手,“所以,你离开祁仲远的身边,就是为了任性妄为?”
“若是任性妄为可以换来天下安定,那么便让我任性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姜离笑了笑,郑重地冲着顾钊行了一礼,“我知道,你来找我,除了祁仲远的意思,更有你自己的意思。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能够在宁夫人面前说上话的,便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会保护好你,徐让和吴用,我也会安排在你身边。”顾钊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他与祁仲远是朋友不假,可如今,他不能放着顾家家训不顾,更不能放着北央城的百姓不管。
他带着姜离来到北央城的时候,祁仲远的大军,正准备攻城。
两方一照面,祁仲远便怒了。
他不顾身后数万将士,径直打马冲到了姜离和顾钊的面前,厉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姜离忍不住瞪了顾钊一眼:“瞧你干的好事儿,我离开玉门关就是为了躲开仲远的眼睛,你倒好,直接将我拎到他面前来了,若不是我信了你的鬼话,我非得认为你是成心的。”
“你少在这儿怨旁人,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阳奉阴违了?嗯?”祁仲远压抑着怒气,死死地盯着姜离。
吴用和徐让倒是第一时间将姜离拦在了自己身后,好不怕死地对上了祁仲远的怒气。
吴用说:“祁将军,您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可是姑娘除了是您的夫人,还是大萧子民的信仰。您将士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大萧遗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将军,我们愿意用生命对您起誓,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护好姑娘,这一次,我们势必要护着姑娘去与宁夫人谈一次。若是能够减少伤亡,兵不血刃地结束这场战争,难道不是您更加希望看到的吗?”
“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女子替男人出征的事!”祁仲远皱眉。
“人生总要有所尝试啊,仲远,你相信我好不好?”姜离冲着他笑了笑,像从前那样撒了撒娇。
祁仲远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说:“姜离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有多少信用了。”
“祁仲远,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先透支了信用值,谁自己心里清楚。你如今一副占据道德高地来指责我,不过是因为我怀有身孕。可大昭哪条律法规定了怀有身孕的女人就只能呆在家里头等着自己的男人。若我像从前一样,等回来的只是你的死讯,等到的只是一句冰凉的尸体,你要我如何面对?”姜离也陡然起了怒气,不顾周围众人,厉声喝问。
顾钊等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两个,只觉得姜离这是气狠了,才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的话。
可令人意外的是,祁仲远在听到姜离说完这番话后,红着眼调转了马头。
只是没等姜离他们松一口气,祁仲远又蓦地转回来,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既然要谈判,凭什么是你们进城去?让宁夫人出来,我会带兵后退百米,足够你们交谈后各自回营。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
顾钊愣了愣,突然点头:“祁将军这个主意不错,我这就跟他们谈。”
说罢,顾钊整了整衣摆,走到城门下头吆喝了起来。
宁夫人听到姜离带着传国玉佩前来的消息,当即一身红衣从北央城中飞奔而出。
她隔着北央城的将士遥遥看向姜离,似是悲戚又似是欢喜。
她说:“姜离,其实我打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我终有一日会对立于两军阵前。我等着一日,真是等了好久了。”
“这么说来,宁夫人一早就知道,我的母亲,从来都是不赞成你的选择的。”姜离朗声道,“既然如此,宁夫人哄骗这众多大萧的子民又有何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