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中了!”
林中的骚动终结已久,门生们纷纷从保护罩下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只有尹诺涯的身影埋藏在阴影之中。
“先别急着下定论。”大概是怕再度遇上之间死不见尸的情况,尹邢仁沉着脸吩咐道,“先派一队人探探路。”
一小撮门生立刻点燃油灯出发,阿京主动请缨提出带队,照理说,参赛者本是该避嫌的,但他的理由是生怕黑宗室吸血鬼没死透,门生们会遭遇不测。尹邢仁想了想,便也应允了。
“等等。”就在他们即将出发时,尹诺涯突然说道,“我也跟着去。”
他显然是担心对手背着他做什么手脚,比方说拉拢门生、往没死透的吸血鬼身上补箭什么的。
阿京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带着人马穿越夜间丛林,这一带很少有人涉足,任何角度望出去的景色都差不多,他们寻了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一些门生发出碎碎念的抱怨声——
“该不会也和上次一样跑了吧?”
“可连中两箭还能遁逃,这黑宗室也太厉害了吧,那可是桃木银芯箭呢!”
“可上次起码还有血迹呢!现在天色又暗,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们并不是不耐烦,但漆黑夜色与有吸血鬼出没的深林不怒自威,每片余光瞥见的叶簇都宛若鬼魂,叫人不得不心惊胆战。
阿京聆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突然问道:“谁带了寻血线香。”
寻血线香,类似祠堂供奉的香薰条,但对血液的气味尤为敏感,如果侦测到附近有血气,燃香的白烟便会朝血液处飘散,十分适用于追踪受伤的猎物。
唯一的小问题是,制作寻血线香的材料中有一味不可缺少的奇珍,因此线香整体都被归为违禁品,但打击力度远不如走私独角兽之类的那么严重,因此私人携带也是常有的事。
一见素来一本正经的阿京为了追踪猎物,竟然讨要起寻血线香来,众人皆大为咋舌,其实他们之中有几人的确私带此香,却碍于各方面因素不敢拿出来。
“好啦,有什么责罚记在我头上。”阿京见大家不吭声,便又催促了一声。
“我有。”出人意料的是,此刻说话的竟是尹诺涯,他从身上摸出两捆中药贴剂般的线香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没料到身为直接的竞争对手,他居然会主动向阿京提供帮助;另一方面,实在是任谁都想不到居然会有人随身携带两捆价格不菲的线香,简直相当于提着俩保险箱的金条啊!
但其实,尹诺涯亮出线香,倒并非单纯为帮助阿京,而是刚才在射箭时,他见阿京那一箭实在出弓太快,根本不像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所以他才想看看吸血鬼究竟有没有被射中——他还就不信那个邪了!
阿京道谢后取了一支香,当线香燃烧时,众人明显看到细长蜿蜒的白烟是朝一个固定方向飘散的。
大家顺着这个方向寻去,赶到悬崖边,悬崖对面是声势滔天的瀑布,正不分昼夜地激荡出震耳欲聋的哗然水声。
线香蓦地熄灭了,线索也就此断了踪迹。
所有人心头一阵失落——或许不是所有人。
一名门生建议道,“要不再点支线香试试看?”
尹诺涯正要抽出线香,却被阿京给制止了:“再燃上一捆也没用。水势把血气冲散了,不愧是黑宗室,狡猾至极。”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今日就算了,大家早点回去歇着吧。”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门生们的表情自然变得轻松,尤其是尹诺涯,格外轻松。可就在众人打算打道回府时,一名眼尖的门生突然望着瀑布下方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之间深千尺的悬崖峭壁之下,奔腾的湍流被月光照得洁白反光,夏季水位低,河床之上,一个漆黑铺张的身影正安然沉浮——从俯视的角度看,展开翅膀的吸血鬼活像一张漆黑的邮票,这枚邮票上,还插着一根名为短羽箭的针。
“射中了……阿京你,果真射中了!”有门生开始欢呼起来。
“简直神乎其技!我还以为你那箭是胡乱开弓的呢!”
在众议纷纷的叫好声中,不悲不喜的尹诺涯显得格外阴沉,阿京心中有愧,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他,便对其他门生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记得向宗主禀报结果。”
“可是,你不回去吗?”
“猎魔左右也是杀生,我得下去净化超度。”
说着,他攀着藤蔓爬下悬崖,卷起裤脚朝河床中央走去,将仰面漂浮的夜巡拖到河岸边上的一棵树下。随后朝悬崖上的同伴们挥了挥手,其他人见他无事,便顺从地离开了。
他坐在树下,将夜巡的脑袋搁在自己膝盖上,凝神注视着对方的面容。月光将吸血鬼的皮肤照得越发苍白,他的脸庞轮廓冷峻、线条分明,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脖颈上,看似有几分萧条——阿京不禁想着,为什么每次看见他,他都湿哒哒的?
夜巡双目紧闭,没有生机、没有气息。阿京静静地看了他十来分钟,终于不耐烦道:“好了,别装了,人都走光了。”
夜巡突然睁开一只眼,那只暗澄色的瞳孔俏皮地闪着光,他先是“嘿嘿”一笑,紧接着故作委屈地指着插在胸口的箭说道:“你用箭射我,好痛的呢!”
“哪里会痛,这就是普通的桃木。”
阿京“噗”地把箭一拔,再“啪”地一折断——箭身中空,里面什么也没有——银粉早就被他事先抠倒得一干二净。
“话虽如此……”夜巡赖在他膝头胡搅蛮缠道,“毕竟也是挨了一箭,你得补偿我!”
其实吸血鬼修复能力极强,这会儿瞎掰扯的功夫,他胸口的窟窿早就愈合了。
阿京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补偿法。”
“我是个伤患,我需要滋补,不如你我结成对食怎么样?”
“对食……”他的眉头跳了跳,“你是个太监吗。”
“别睁眼说瞎话!你又不是没见过……”夜巡认真道,“反正我赖上你了,你得养我,用血。”
阿京想了想,黑宗室饭量也不大,而且还能根据血质判断出情绪及身体近况,就纯当体检验血了吧……于是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夜巡变本加厉道:“我很纤细敏感的,除了吸血,你还得满足我的精神需求。”
“怎么个满足法。”
“让我亲一口。”
“……你就不怕我打死你!”
“你怎么舍得呢?”夜巡将怀表提溜在手里转圈道,坏笑道,“我有鉴情为证啊!”
阿京当时还不知此言何意,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把箭筒中所有桃木箭中的银屑都掏了个一干二净,这下是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了。
夜巡毫无防备地起身,突然将对方压倒在身下,不经同意,四片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第一次,吸血鬼就伸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