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简单的晚饭,在二狗和盖伊的闲聊,以及塔莎的陪伴下,很快就吃完了。
二狗曾经在营地的周围稍微查看了一下,结果不出所料……凭借从黑塔数据库中下载到的法术原型,二狗轻易的辨认出了五六种自动触发式的术式,其中不仅仅有骨刺,骨矛这样简单的攻击手段,甚至还有‘索魂夺命’‘厄运缠身’甚至‘择日而亡’这样阴毒的诅咒,可以说只要有人动了逃跑的歪心思,恐怕下场会格外凄惨。
而事实也的确如同二狗所料,当吃过晚饭,回到马车的时候,篝火的前面,已经有三两个少年被扔在地上,他们浑身溃烂红肿,无数星星点点的脓包从其手臂,后背,大腿上冒起,每一个脓包里面,都有一枚细小的骨刺,周围横七竖八,密布着许多用手抓过的痕迹,但二狗知道,这非但不会缓解疼痛麻痒,反而会使手指也被传染,不久后便会起泡,化脓。
这种受过私人改良的骨刺根本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折磨敌人而设计的,而勒提则是故意选择在这样的林地里驻扎,诱使孩子主动逃跑,从中享受作为猎人的乐趣。
但猎人要的只是猎物,眼前这个浑身绷带的变态,要的只是猎物被折磨时发出的惨叫。
“啊……啊……”
看到盖伊等人,其中一个学生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四肢皆用,缓缓爬倒向了盖伊,其脸上的皮肤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只有一张勉强看得出是嘴的空洞,正在一张一合,仿佛说着什么。
“帮我……杀了我……杀了……”
噗嗤!
没等那人说完,一根小臂长短的白骨忽然从一旁飞来,刺穿了那人的脖子,如同一根钉子一般,将其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血腥至极。
“呵呵……如你所见,这些都是想要逃跑的人。”
勒提的声音仍然是不阴不阳,诡异深邃,如果是在海尔森学院,或许会被那些不守规矩,桀骜不驯的贵族子弟们当做笑柄嘲笑和捉弄,但在黑塔,这反而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恐吓手段。
“我会把他们留在这里,直到他们求我杀掉他们。”
说着,勒提对着盖伊耸了耸肩。
“这就是逃跑者的下场……小精灵,我希望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咕噜……”
盖伊微微咽了口口水,二狗能感觉出来,此时小精灵的心中比起畏惧,更多的是愤怒。
这种对生命的亵渎,将人折磨到绝望,直到其自己放弃活下去的权利才能死的手段,严重侵犯了盖伊的底线,但他也同样知道,如果自己和他理论,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塔莎也看到了刚刚的一幕,不过比起盖伊,她显得镇定许多。
“他们……太可怜了。”
盖伊看着被仍在篝火旁边,哀嚎着,到现在都没有爬起来的逃跑者,将木碗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嘟囔着开口道。
“很可怜,但我们现在管不着……”
塔莎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可以给他弄一些草药,或者……给他简单包扎……”
“盖伊。”
二狗咬了咬小精灵的裤腿。
“这次那个小丫头说得对……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我们能管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忘掉这件事情,然后去乖乖睡觉。”
“好……好吧。”
虽然盖伊看上去格外不愿意,但还是选择乖乖听‘兽灵大人’的话语,和其他孩子一起,重新登上了马车。
呼!
随着二狗刚刚登上马车,便感觉自己身后一阵阴风,它一转头,正好看到那浑身缠满了绷带的勒提一挥手,本来熊熊燃烧的篝火仿佛突然被人抽干了空气一般完全熄灭,而那些未燃尽的木炭,居然也如同被风化的石头一般,化为了一地粉末,在晚风的吹拂下,缓缓散去,在光芒消失的一瞬间,二狗隐约看到勒提似乎在看向自己这边,虽然被绷带包裹住脸,但那股诡异的眼神仍然让二狗非常不舒服,赶忙随着盖伊登上了马车。
………………
“好了,小崽子们,我们距离分校很近了……你们现在最好好好休息,几天后的开学典礼会让你们感谢今天的睡眠……”
咣当!
随着勒提的一阵富有深意的话语,马车的门被猛地关上了。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又沉闷的环境,而外面那两个仍然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孩子惨叫的越来越大声,二狗知道,那是骨刺中的诅咒缓缓发作的结果,他们身上的脓包会越来越大,随后渐渐覆盖全身,最终整个人烂到看不出人形,才会死去。
“兽灵大人……”
这时,盖伊低着头,双手握拳,缓缓开口。
“我……无法认同那种做法。”
“……那是当然的,只要是有正常同情心的人类,看到那种场面都会心生愤怒。”
“可……为什么不去阻止……”
“因为我们是要逃跑……还记得吗?”
二狗用狗爪拍了拍盖伊紧握的拳头,示意其放松。
“和他们相比,无论是小精灵还是小狗狗,都是能随意掐死的小虫子,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成为下一个,然后……快点逃出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可……就算我们逃出去,这样残忍的事情也一样在发生,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折磨,更多的……”
“盖伊!”
二狗打断了有些激动的盖伊,开口说道。
“你的声音太大了!”
“可……可是……”
“听好了,小精灵,有一句话叫做量力而行……虽然真的有人会为了信仰牺牲自己,但我觉得并不值得,所以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摆正自己的位置,冷静一点……明白吗?”
“我……知道了。”
随着二狗的话语,盖伊点了点头,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旁的塔莎似乎听到了刚刚盖伊的话语一般,面色凝重,似乎若有所思。
咣当咣当……
马车在一阵阵的摇晃中,缓缓向前前进着,二狗抬起头,看着马车的透气窗,似乎想要从窗外看出些什么,但奈何那气窗是百叶设计,无论自己怎么看,都只能看到外面漫天的星斗,以及那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月亮而已,鼻子里,也只能闻到落叶腐败,以及森林的泥土的气味。
不知道地球上自己怎么样了呢……一个小小的程序员死掉应该没人会注意的吧,自己的父母亲友或许会伤心一阵,然后忘掉自己,展开新生活,同事主管更是不会关心,只会将自己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唏嘘一番,那些动物保护组织以及捕狗大队仍然会各干各的,丝毫不知道这里有一只小狗正日思夜想,盼着有人保护……
该死的……说着说着眼睛就有些发酸了,自己是人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到那么幸福,现在变成狗了,连自己擦眼泪都做不到……
………………
“兽灵大人……我,好像有点困了……”
就在二狗感伤的时候,一旁的盖伊忽然迷迷糊糊的低下头,小声开口说道。
“啊……那睡觉吧,正好……睡过去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
二狗不在意的呜呜了几声,趴在座椅上,看着百叶窗,开口道,但盖伊脸上有些泛红,双腿微微蜷起,缩成一小团,身体微微发抖。
“可……可我我睡不着,我,我一闭上眼睛,博图,还有那三个孩子的死状就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唔……这,我也没办法啊,我虽然会放两个法术,但要我去干掉你的幻象,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二狗趴在盖伊的腿上,人性化的耸了耸肩,开口道,而后者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二狗,神色中满是期待。
“我……我听说,兽灵都会唱芙蕾雅教的摇篮曲,据说……兽灵大人会用这首歌安抚自然,我,我虽然罪孽深重,但我以后一定努力赎罪,您……能不能先唱给我听一听啊。”
看着盖伊缩成一团,如同宝石一般的双眼装满期待的可怜样子,二狗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昏暗,死气沉沉,的确并不适合小朋友睡觉,而他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可怜孩子的小小要求,但无奈,他并不是兽灵,或者说不是正牌兽灵,那什么摇篮曲他更是不会。
“抱歉……我在芙蕾雅那里学习的时候打盹来着,摇篮曲没学会,不过安抚小精灵的故事还是记住一点的,要不要听?”
二狗无奈的看着盖伊,开口道,而后者则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我,我要听,我听说精灵爸爸都会给小精灵讲睡前故事……我,我还没听过呢。”
“好吧……不过先声明,听可以,不许把我当爸爸,我才二十,年轻的很……唔,讲个什么呢,就讲个《白雪公主和三只小猪》的故事吧……额,还是七个葫芦娃来着,我记得不太清楚,你将就听吧……”
二狗说着,两步爬上了盖伊的大腿,微微卧下,感受着身下的温暖,凭借自己对这些儿童睡前故事仅有的记忆,迷迷糊糊之间,缓缓讲述着梦魇融合怪一样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白雪公主带着鲁智深去西天取经……”
在这场前途未卜的旅程中,变成狗的二狗和流落异乡,命运凄惨的小精灵就这样互相依偎在一起,在荒诞不经的故事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或许,接下来他们要经历的事情,比二狗所讲的故事,还要离奇荒谬。
……………………
吱呀……
随着马车轴承缓缓停了下来,一夜沉浸在魔网中没有睡觉的二狗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可爱的小精灵仍然在熟睡,而塔莎,则已经警觉的起身,看着马车门前。
吱嘎……
又是那马车车门熟悉的声音,当二狗再一次透过车门向外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其不由得长大了狗嘴。
人类……
房屋……
用淡黑色砖石垒成的尖顶房屋在道路两边连成两排,地面上则是用砖铺设的笔直大道,一些穿着长裙或者笔挺西装的行人在路上走来走去,而街道的两边,还有一些摆摊的商贩,在出售水果杂物,一切看上去犹如在纪录片中才能看到的,刚刚经历工业革命的欧洲一般。
而更远的地方,则是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当中,一座很有中世纪风情的城堡耸立在一座丘陵的上面,城堡的塔顶还特意设计成了钟楼,上面可以看到机械制作的钟表正缓缓走动,再联合周围的暗黑色调的花纹装饰,颇有一种哥特风的感觉。
但让二狗在意的是,在看到自己等人后,周围的居民脸上纷纷露出了狂热的神色,甚至有一些还站在一旁,微微向着自己的方向鞠躬行礼,或者脱帽致敬。
“好了……都下来吧。”
就在二狗心生疑惑的时候,勒提已经走到了马车门前,开口说道,而同时,一个身材有些臃肿,身穿黑色主妇裙,脸上还带着一件考究单片眼睛的女人也走了过来,站在勒提身边,看了看里面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而在其身边,还跟着几个身穿黑袍,面色阴冷的少年,他们手中搬着几口巨大的箱子,放在马车两边,里面则是一个个麻袋。
“放在这里吧。”
那女人开口,对那几个少年说道。
“学分我已经给你们记下了……现在赶紧给我回去,如果下午的课迟到,我会把你们扔进地下室,喂给戴迪斯。”
面对女人咄咄逼人的态度,几个少年并没有说什么,仿佛早已经习惯,快速转身,向着那座城堡跑了过去。
“索贝里就送来了这种货色?”
那穿主妇裙的臃肿女人声音高昂,有些像是戏剧中‘伯爵夫人’的声线,但其年龄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脸上也已经有了皱纹,再搭配其不耐烦的神色,以及说话的语气,很难让人升起好感。
而勒提看上去似乎早就和女人熟识,点了点头。
“……他说最近帝国查的严,不敢去城镇周围。”
“哼……那他就能那这样病恹恹脏兮兮的小崽子用来充数……尤其是坐在最里面的那个,我打赌他活不过开学典礼。”
“呵呵……瑟苏根夫人,你恐怕要看走了眼……他可是梅罗迪教授从索贝里哪里‘定制’的学徒,而且……他在试炼中动手杀了人。”
勒提一边说着,一边用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盖伊,那种仿佛在评价吊在吊钩上的肉一般的语气让其很不舒服。
而一旁名叫瑟苏根的女人,则是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睛,一双三角眼中带着一丝惊奇。
“梅罗迪……呵呵,看来我越来越老眼昏花了,我是看不出这个瘦的和小鸡仔似的精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既然如此,那些留级的蠢货们应该看不出来,今年的开学典礼应该不会无聊……好了,你们,别傻愣着了,都给我出来!”
随着那个叫做瑟苏根的女人的话语,那些孩子们纷纷从马车中走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
而塔莎和盖伊也并没有犹豫,跟在了队伍的后面,二狗,则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更像是一只普通的傻狗,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好了,都别东张西望了!这里是唐顿镇,整个镇都是由黑塔建立的,我保证你们从任何一份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名字,我是这里的镇长,兼任分院的教导主任,你们可以叫我‘主任’也能叫我‘瑟苏根夫人’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今后的三年,由我教授你们魔网学,并且负责在你们淘汰后,负责你们的外出活动记录……唐顿镇里有酒吧,有女支女,还有贩卖迷幻水晶的贩子,只要你们有学分,都可以在课余时去享受,但如果没有,就老老实实呆在学院里,多想想自己怎么死的体面一点,或者好好巴结我,让我能发发慈悲……虽然我没有那种东西。”
瑟苏根夫人说着,从一旁拿出一节手杖,在孩子们面前走来走去,眼神中透露着轻蔑,以及不耐烦。
“你们的那些脑袋里现在可能还盘算着逃跑,也可能在说我的坏话,诅咒我不得好死,但不过我并不在乎,在我看来,你们都只是一些还活着的尸体而已……只有真正能从这座学院中毕业,活着出去的人,才有资格被我注意,现在,都给我动作快一点,从这些箱子里拿上你们的校服和东西,给我准备开学典礼!”
说着,瑟苏根用手杖敲了敲自己身后的箱子,随后便转向了一旁,不再理睬二狗等人。
在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的走向了那口大箱子中,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麻袋,将其打开,而塔莎和盖伊在看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也走上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麻袋打开。
里面并没有二狗想象中的人类残肢,或者血腥武器,里面除了牙刷,餐盒等日用品之外,还有一套应该是校服的黑色长袍,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校服的下面,还有一个针线编织的小包,里面装着一只晶莹剔透,方方正正的卡片,上面显示着1000的数字,隐约间,还能看到里面那曲折回转,仿佛电路板一般的纹路——那是魔法回路,用来控制魔力流向和接收魔网的组件,也因此说明这张看上去透明的卡片并不是什么日常物件,而是魔导产物。
“这是……”
没等盖伊开口,其面前忽然一暗,他抬起头,却发现勒提不知何时站在了其面前,其身上那股诡异的味道让二狗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是好东西哦……”
没等二狗对盖伊开口,勒提反而先说话了,同时,其手中拿着另一只麻袋,从里面拿出了另一张卡片,塞到了盖伊的手中,同时眼睛充满了笑意。
“正好……既然这批学员里死掉一个,那么这张卡就送给你好了……不管怎么说,你是梅罗迪教授定制的,就当提前的贿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