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他疯狂地游向对岸,然后跑进密林深处。裸露的身体被荆棘划出了条条血印;脚底被树根和石头硌得生疼。
他跑了很久才停下来,接着气喘吁吁跪在地上。前方不远处的“大嗓门”缓缓走了过来,腼腆地笑着。他抬起眉毛,“呵呵”笑出声来。
之后的几日,他渐渐习惯了“大嗓门”陪伴;而当他习惯之后,“大嗓门”却又消失了。
这日,他发现自己来到一片花的世界,一望无垠。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从小就爱慕的女人“阳光”,不过眼前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一个机灵闪过:这一切都是梦!他记得自己躺在床上,然后转眼间就到了这里。
他开始重新凝视阳光,眼里透着淡淡的忧伤。而“阳光”正沉浸于花朵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走过去问道,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真美。”她脸上有一种暖人的笑。
“不知道就对了,我真替你难过。”说完,他嘴巴抽搐了一下。
“嗯?为什么要难过,这里不是挺好的?”
“算了,一切都没关系了。”他想起大嗓门知道死讯后的表现。
“大尖牙,你今天真奇怪。”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奇怪就对了,这种地方没有人不奇怪。”说完他将右手搭上阳光的肩膀,立时感到一阵柔软与滑嫩,鼻间也闻到一股女人特有的清香。
“阳光”缩紧瞳孔望着他,并默认了他的触摸。这在平时根本不可能。
良久,他说道:“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有些秘密想告诉你。这些秘密在我心中隐藏了很久了。”
“阳光”松开眉间力道,跟着他坐下来,作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于是,他将年轻时候偷看她洗澡,偷她虎皮裙的事情细细讲了出来。他经常抱着虎皮裙睡觉。另外他还偷了她好多贴身衣物,其中包括一双草鞋,他曾经贪婪地闻着鞋味睡觉。
“你们女人的脚一点也不臭,闻起来真过瘾。”他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阳光”听得一愣一愣地。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虎皮裙,你个变态。”说完,抡起右手扇了过来。
“啪”,他霍然睁开双眼,慢慢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虽然只是向死人吐露了心扉,但他仍然感觉一身轻松。这些秘密在他心里压了太长时间,总令他有种负罪感。现在向受害者坦白了,什么秘密都没了。他心下大喜,边走边蹦地经过部落小路。
突然,他停了下来,脸上的喜悦瞬间转为恐惧。前方不远处,阳光正瞪着他。几个经过的族人跟阳光打招呼,她也微笑示意。然后又继续瞪着他。
他嘴巴不自觉张大,肚子一阵抽搐。
“阳光没死!”他小声道。
此后,大尖牙整日失魂落魄。他逢人便像见鬼一般,远远绕着走。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不知道看到的是死人还是活人。他特意避开人群,想清静清静。可是耳边碎语不断,忽高忽低,搞得他也一惊一乍。待到入夜,梦魇就会如约而来。
于是,日日幻觉夜夜噩梦,就这么过了几十日。
这天,他带着几名族人南下打猎。南方的人比北方多,而且族人公认南方的肉更香。他们走了半日,在湖泊边的荆棘里埋伏着。
天色暗沉四面环山,中间汪着大片碧蓝。湖水映山映天,波光涟漪一阵阵荡来漾去。不时有长嘴鸟掠过,叼着大鱼满意而去。呀呀声虫鸣声此起彼伏。
忽然,万籁俱静,连呼吸声都没了。大尖牙急促呼吸一阵,随即睁大了眼睛。须臾之后,各种声音涌进耳朵,他才叹了口气减小眼睛力道。
蓦地,背后响起短促的窸窣声。他只是眼睛动了一下,没有转身。片刻后,较长的窸窣声传来,夹杂着些许呼噜声。
他眉梢一动转身一看,瞬间僵住。
一双绿眼正透过荆棘看来。惨白的脸上青筋暴起,到处是烂洞。嘴巴微张发出呼噜声,露出血红的残牙。双方对峙着,大尖牙一动不动。
对方倏地伸手过来,他的双腿开始颤抖。就在触碰的前一刻,旁边响起急促的沙沙声,对方立时循声而去。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他默不作声调整了姿势,然后静静等待。直到周围完全被黑暗吞没,他才东张西望走了出来。看到不远处有火光,他沉吟片刻消声潜行。良久后,他才爬到几块大石头上,从缝隙中俯视篝火。
刹那间,他面部凝结。
三位族人背对着并立在篝火前,身子微微晃动。他们头垂得很低,双手耷拉着。
他刚想转身,旁边便传来一声“嚯嚯”。他霎时脑袋一空,伸出的右脚一滑。就在掉下的瞬间,他挣扎着贴在石头上:双手紧紧抓住上面的石头,左脚掌用力踩着,右脚尖抵住一处边缘。
立足刚稳,他又听到有东西爬上来。随即屏气凝神往缝隙中看去,瞬间再次僵住。
一颗头颅钻进缝隙停在他面前,一对绿光不断移动。大尖牙憋得满脸通红,双颊鼓囊成一个球。双方距离太近,他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呼噜声。恐惧占据了他的思想,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逼自己呼吸。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退了出去。
他刚刚张口,却瞬间睁大双眼。三个族人已转过身来,赫然露出三双绿眼。面部惨白青筋暴起。有一个脖子上淌着血;另一个脸颊上露出白骨;最后一个胸口里的器官搏动着。
就在他愣怔时,周围传来一阵高亢的“嚯嚯”声。大量绿眼的家伙冒了出来,它们神情呆滞呼噜着从旁经过。接着背后传来大量窸窣声,他转身望去,只见无数绿光朝着西方慢慢移动。三个“族人”亦步亦趋跟着它们融入到夜色中。
大尖牙一动不动,等到绿光完全消失才慢慢下来,借着剩下的篝火融入了北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