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顾府众人来回忙碌，努力清洗着墙上的污渍。闹剧散去，堂内一片荒唐。顾平川被顾正颜赶出了府邸，养育这么多年，虽说顾正颜明白自己是在替别人养孩子，但对顾平川至少还是有感情的，在赶走顾平川时，顾正颜给了他最后一百两银子。

“你看看，咱们府中都是什么荒唐事，出了这些事情，还不是因为你！”老太太躺在金澜木床榻上，一边喝着药，一边虚着声儿感叹，“你啊，就是糊涂，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来，做这么多糊涂混账事儿，招惹这么多莺莺燕燕进府，把府里的空气都搅弄得一团糟糕。”

老太太怒斥着顾正颜，顾正颜不敢多言，老太太说一句，他应一句，不敢有驳老太太的话。

“还有张氏，你说说，你对得起她么？”老太太抬头，清冷的目光正对顾正颜，“张氏是如何对你的，想必你心中也清楚，正颜啊，你这些女人当中，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结发妻子。”

想着顾正颜怀疑张氏对自己下毒，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张氏是如何性子，顾正颜不清楚么？自然，老太太也懂得顾正颜不喜张氏的缘由，不就是嫌弃张氏不好看么？

好看能顶一辈子用处？老太太自然是不相信的。张氏模样虽说不娇俏妖娆，也能算上个周正，再者，她性子端庄，是做主母的料子。

但凡张氏嫁入别人家，别人家都会宠着张氏，只可惜顾正颜这样的庸俗货色，只知晓嫌弃张氏出生。老太太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来。

“母亲，儿子知晓错了。”顾正颜道。

“现在说错，可也不见得你改正！”老太太嗔了顾正颜一眼，顾正颜垂着头，越发不敢多言语。老太太知道顾正颜性子，他这厢说知错，以后遇到貌美女子，说不定又会犯下大错来。

顾正颜被教训得脸面尽失，可他也知道，这怪不得老太太，唯一要怪的，只能是自己。顾正颜想了片刻，开口：“我现在就去找张氏，与她当面致歉，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她，我会弥补自个过错。”

顾正颜说着就起身找张氏，老太太见他此刻是真心悔过，也不再多留。

张氏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她刚准备入睡，房门就被敲响，张氏抬头，见是钱嬷嬷笑盈盈的给自己抱了个汤婆子：“夫人，老爷来了，在门外呢，问你睡了没，没睡的话，老爷想进来与你说说知心话。”

正在梳头的张氏执着木梳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回头，对着钱嬷嬷道：“让老爷进来吧。”

都不用细问，张氏已经知道顾正颜是来做什么的，如若平时，张氏的心早已欢欣雀跃起来，可如今，他平静得心湖都溅不起半点涟漪。

顾正颜局促不安地走进房，目光携着一抹心虚，张氏却当没瞧见一般，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顾正颜跟前：“老爷。”

“我有话与夫人说，你先下去吧。”顾正颜回头，对着钱嬷嬷道。

“是。”钱嬷嬷眼中含着笑，微微欠身，离开了房中。钱嬷嬷走后，顾正颜方才开口：“夫人，我……我做错了许多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夫人能够原谅我。”

“正颜，你与我是夫妻，夫妻之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有错，难道我就没有错么？”张氏笑容携着一抹苦涩，“正颜，我不怪你，真的，丝毫不怪你。”如今没有外人在，他也不用唤他老爷。

“当日与你说和离的事情，你千万别放在心头，”顾正颜有点紧张，“我……我是说的一时气话。”经历赵氏这件事，顾正颜算是明白，所有美丽的皮囊都只是一种假象罢了，都比不得一颗真心来得重要。只是可惜，似乎自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来得略微有一点晚了。

他是成年人，自然懂得伤害张氏到了什么地步，张氏如果不愿意原谅自己，顾正颜也不会怪罪张氏。

张氏心早已死去，她不敢再相信顾正颜的话，可自己是府中主母，她如果再像以前那般与顾正颜大吵大闹，府中只会越来越不安稳，张氏想了想，开口道：“正颜，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咱们府中想要安定下来，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半点底线。”

赵氏敢对老太太动手，都是被顾正颜给宠出来的。顾正颜点点头，二人坐下，开始走心长谈了起来。

屋外的灯笼烛光跳动，约莫一炷香时辰过去，张氏已经说得眼惹热泪，顾正颜也有点疲倦，他看了看屋里的床，小心翼翼的问张氏：“今夜我留下来可好？”

张氏迟疑片刻，摇摇头：“不必了，你该去哪个姨娘那儿就去哪个姨娘那儿吧，我这儿不方便你歇脚。”

“你果然还是在怨怒我么？”

“正颜，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睡了，今日真的太累了，你让我一个人歇吧。”张氏虽是在笑，笑容却溢满苦涩。张氏把话说得如此绝情，顾正颜也不忍继续住着，他沉沉叹出一口气，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钱嬷嬷正在门外守夜，瞧见顾正颜出来，钱嬷嬷愣了愣，随即入了房中。

“夫人，老爷怎么走了？”钱嬷嬷开口道。

她话音刚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哽住。她瞧见，张氏正在默默掉眼泪。

“夫人……您……怎么了？”钱嬷嬷走到张氏身旁，温声道。

“钱嬷嬷，我让他走，自然是有我自个的理由的，”张氏叹出一口气，“他心里没有我，留在我这里，也只是因为愧疚罢了，既然如此，我何不放他离开呢？”张氏看得明白，她不想留着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在自己身旁。

她也不需要顾正颜对自己的怜悯，顾正颜越是怜悯自己，张氏越是觉得自己可悲。

钱嬷嬷心酸得落泪，她家夫人以前多骄傲一个人啊，如今被老爷硬生生的逼迫成这番模样。钱嬷嬷心头难受得厉害，她走上前，轻轻的拥住张氏：“夫人，没事的夫人，有我在呢，嬷嬷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