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拿着剑，在老黄的胯下一顿比划。

任凭老黄如何挣扎，他都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配种工具”。

“喂！——”

闻声，陆玄扭头朝着半空中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得他手一哆嗦。

“咴！！！”

只差毫厘，陆玄手中剑就要了老黄的子孙根。

“怎么又是这个姑奶奶？”

在这一瞬间，陆玄的脑子里已经浮现“毁尸灭迹的一百种方法”。

对他而言，既然避不掉，那就直接做掉了事。

“那么问题来了，九华圣地怎么办？”

陆玄不认为扶风道宗会为了自己，去和云垂正道巨擘的九华撕破脸皮。

“唉——”

“这位公子，为何哀叹？”

王雁舒跃下飞剑，看着满面愁容的陆玄只以为对方遇上了困难。

“坐骑不听话，愁的。”

陆玄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并转而开口道：“几位特意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并非特意寻找，而是恰巧遇到。对了！昨日公子走地匆忙，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王雁舒凑上近前，看似寻常的寒暄，却饱含多重深意。

出身、世家、宗门、道统都是可以通过名字判断的。

“在下范辙。”

陆玄惜字如金，马甲名张口就来，引得一旁的老黄刮目相看。

“不知是哪家的高徒？”

“无门无派，山野散人。”

话到此处，王雁舒也不好再继续刨根问底了。

“范公子好像认识我？”

这回轮到杨婉君开口了，让陆玄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不认识。”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对此，杨婉君也没有再问，她从陆玄的神色、语气中，读到了一丝疏远。

“几位，在下还有要事，所以先行一步了。”

陆玄不想节外生枝，当即解开老黄的束缚，连拉带拽地告辞离去。

王雁舒、杨婉君看着对方急匆匆的步伐，不免有些无语。

而一旁的耿梁还在嘀咕：“跑这么快干嘛？难不成师姐很可怕？”

……

自打陆玄遇到了杨婉君，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走背运。

眼下刚走半日，他就被一群气势汹汹的村民、县尉军卒拦住了去路。

同他一道被拦下的，还有好几家商号，其中不乏修为傍身的修士。

“或许，我应该御剑而行。”

有些后悔的陆玄抽了抽嘴角，只得掏出蒯城隍给的路引自证身份。

那军卒在看到他这份城隍作保的路引之后，立刻冲他行了一礼，并歉声道：

“这位公子，此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陆玄并未追究，反倒是好奇地问了句：“为何要在驰道上设卡，莫非是村上发生了什么事？”

“唉，还不是附近妖物作祟！它们盗坟掘尸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光天化日下掠劫孩童！”

对方的后半句，勾起了陆玄不好的回忆。

“妖物作祟？没人管吗？”

“管？拿什么管？附近的县尉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号人，其中最强的也就是筑基期。”

陆玄听了微微沉默，而后又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说道：

“城隍、沛甲军，再不济那些宗门……”

不等他说完，为首的中年军卒就直接打断，言语中更是夹杂着些许愤怒。

“前几天，上阳城的李城隍以一敌三，最终重伤而归。

失去城隍助力的沛甲军孤立无援，直接被那假丹境的山魈斩杀过半，最后活下来的不到百人。

至于说，附近的流云观、金光派，我等早就送去了求援的信件，可……可他们！”

那军卒说道最后，已经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平日里自诩正道，享受万民称赞。可事到临头，却闭门不出，畏首畏尾！”

陆玄静静听完，他已经能够猜出面对求援时，流云观、金光派的样子了。

他拍了拍这军卒的肩膀，并将那块刻有“回风廊”三字的腰牌递了过去。

“昨夜，借宿三十里外的破庙，恰巧斩了一只假丹境的山魈。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你口中的那只。回头把它从地里刨出来，告慰那些将士的在天之灵。”

陆玄刚一说完，对面那军卒就激动了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残杀同袍的山魈竟然被眼前的年轻人斩杀，对方定然是隐藏了实力。

军卒死死抓着这块腰牌，收拾了自身情绪，郑重地行了一礼：

“刘某多谢公子仗义出手，若真是那山魈，我沛甲军必有厚报！”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对此，陆玄只不过是牵着老黄摆了摆手，沿着驰道向前走去。

旁边，一直没有插嘴的军卒在看到陆玄走远后，忍不住向刘铭问道：

“大人，为何不邀请那公子留下来帮忙？”

“留？拿什么留？赶紧去那破庙找找，确定一下是不是那只山魈！”

刘铭何尝不想邀请对方留下来帮忙，但陆玄能够帮他们斩一只山魈就已经很好了。

本就萍水相逢，他拿什么去求对方？

用这张老脸吗？

“吩咐下去，让崽子们去找找这个‘回风廊’！”

刘铭眼眸发寒，之前不清楚对方的老巢，现在他们可算有目标了。

……

日薄西山，驰道附近依旧可见村民的身影。

陆玄坐在老黄的背上，沿着驰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一路上，不少村民、县卒都在往林子里扎，试图去寻找丢失的孩童。

虽然他们都清楚，被妖物掠走的孩子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给了他们继续搜寻的动力。

万一，他们还活着呢？

“大娃、二娃，你们在哪啊？”

“柱子？快回来啊！”

纵使夜色将近，这些倾巢而出的村民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一声声呼喊，一次次翻找，这些都被陆玄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握住缰绳的手越来越用力。

这一路上，他已经回答了太多次“没见过”、“不知道”，也听了太多句“请帮忙留意”。

一个、两个，他尚且能做到敷衍了事，可十个、百个却让他心烦意乱。

或许陆玄的内心，已经不像早年那般铁石心肠，做不到无视人间疾苦。

曾经沉沦杀戮的他，无比清楚那种绝望的感觉，更明白生命的脆弱与珍贵。

老黄灵性十足，它感觉到了主人心绪不宁，渐渐将步伐放缓。

陆玄的眼神逐渐放空，思绪也开始翻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一直独守云台，身处清静地，真的就能给自己带来宁静吗？

一直只想脱身，不沾染因果，真的就能够做到纤尘不染吗？

从千坟山，到扶风，再到现如今的沛国，可谓命数交织、因果绵延。

只想“独善其身”的陆玄已经置身风波里，根本做不到“不染尘埃”。

而他所背负的，也只越来越多。

“人活着，总要背负些什么。仇恨也好，执念也罢，他们都会驱使着你向前。”

陆玄似有所悟，或许七情六欲、人事纷繁、因果纠缠，并非是修行的阻碍。

“入世，方能出世。没有因果纠缠，哪里来的超凡脱俗？”

——这是修行，也是明悟己身！

“济世救人，我陆某人不会。但斩妖除魔，还是会的。”

“老黄，往右，去上阳城。”

陆玄目光坚定，拍了拍坐下老黄马，拐上了前往上阳城的岔路。

此行，他只求心念通达！

“咴！”

慢性子的老黄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急迫，四足发力下，在官道上疾驰而过。

而他这一举动，也引来了旁人的注目。

……

……

“禀城隍，外面有一公子求见。另外，他还有临沅城城隍的路引。”

李湘岱端坐主位，下方日夜巡游分列两侧。

同堂的还有沛甲军百夫长刘铭，以及前来助拳的杨婉君等人。

“让他进来吧。”

李湘岱的香火之躯有着明显的裂痕，显然是之前一战让他受伤不轻。

“杨道友，还请稍待。”

真说着，陆玄就走入了正堂。

“是你？”x3

陆玄、刘铭、王雁舒三人异口同声。

这回轮到李湘岱麻爪了，似乎在场的就只有他不认识眼前之人。

“咳咳！”

陆玄回神，当即冲着座首的李城隍躬身行礼。

“晚辈，范……晚辈，扶风道宗，陆玄，见过城隍！”

陆玄斟酌一二，还是决定以真名相告。

“陆玄？你不是无门无派的范辙吗？”

王雁舒立刻站了出来，指着陆玄的鼻子叉腰道。

看她那架势，显然是接受不了先前的欺骗。

“这是我的宗门令牌。”

陆玄拿出扶风玉令自证身份，同时也向着几人解释道：“陆某身份敏感，现在还在妖魔道的追杀榜上。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说着，他也露出了真正的相貌。

而他那股出尘、俊朗的气质，引得在场的几人纷纷侧目。

毕竟，仙君降世所携带的，不仅仅是气运，还有那张耐看的脸。

“陆玄，刚刚还觉得耳熟，现在我算是理解为何你要化名了。”

杨婉君轻纱遮面，几年前的千坟山一战，她也是有所耳闻。

陆玄搓了搓鼻子，轻声道：“还请各位帮忙保密，在外称呼我为范辙便可。”

王雁舒问道：“我能问问范辙是谁吗？”

“是在下的一个同门，平日里关系还算过得去。”

耿梁冷不丁地补了句：“怕不是过得去，而是过命的交情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铭终于有机会插嘴了。

“陆道友，多谢你斩杀山魈！”

这一礼，刘铭是替战死的百人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