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营中探望过负伤养病的王阑,宽慰勉励几句。王阑对阵前失利一事非常愧疚,他是除甘宁外军职最高、麾下人马最多的人,这次表现,可以说是辜负了许褚的厚爱。
许褚劝说道:“君初随许褚到鄢陵时,许褚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没有元直与君的帮助,就没有许褚的今天。不要多想,安心养伤便是,日后重整旗鼓、将功赎过,亦未晚矣。”
王阑心下动容,但他不善言辞,感激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涨得满脸通红。宫肃与王阑关系不错,拍拍他的肩膀,替他说道:“主公,肃亦相信王阑兄弟能一雪前耻。”
许褚笑了笑,便去营中又转了一圈,见将士士气高涨,然许多人仍是一副乡间轻侠的作派,在军营里不仅行事散漫,而且还聚众博戏,大声喧哗。细细分辨,多为王阑麾下,宫肃领的那部人马,军纪要好上许多。
终是王阑的出身问题,他自己豪气任侠、不拘小节,麾下的士卒经他调教,也成了这副样子。忠勇是忠勇,可日后遇到强敌,不免还会‘旧病复发’,如遇乐进、段威之故事。
这更加坚定了许褚调整低级军官的决心,具体章程,还得跟郭嘉商榷。
是夜回阳翟太守府,随意用过餐,批示了从鄢陵县送来的一些要案后,郭嘉来求见。
许褚没有看到其他人,故问:“戏君不愿出仕?”
郭嘉显然是跟戏忠喝过酒,浑身都是酒气,回道:“非也非也。此次前去拜会戏君,只是试探其意,并未明说主公的意图。”
许褚观郭嘉颜色,知其还有下文,便静等郭嘉继续说。
郭嘉续道:“嘉与戏君坐饮,问戏君‘今颍川太守如何’,主公知道戏君如何说的么?”
许褚一听,来了兴趣,问道:“戏君怎么说?”
郭嘉却道:“主公先答应嘉,听过后不能拿戏君问罪。”
“问罪?”许褚嗤笑道,“戏君或有讥讽之言,然许褚亦不是气量狭小之辈。”更想知道戏忠怎么评价他。
郭嘉这才侃侃而谈,道:“戏君说主公有三个优点:为政不手软,任人不唯名,杀人不眨眼。此三项,颇为难得。另有三个缺点:目不识丁,勇而无谋,急于求成。此三项,亦属罕见。”
许褚听了前半段,正奇怪郭嘉为什么要他先答应不问罪戏忠,后半段一经说出,饶是他有所心理准备,也不禁拍案怒道:“狂徒!”
要知郭嘉是在转述戏忠的话,肯定已经经过润色,原话有多不堪入耳,可想而知。
郭嘉看到许褚发怒,却是笑道:“主公果然还是忍不住。”
许褚一脸悻悻,哼道:“如戏忠之辈,阴公不用之,亦有其道理在。”长身而起,来到门外。
郭嘉跟着走出来,见许褚负手而立,也不多言,在旁静静候着。
许褚自是在想戏忠说的三优三劣。冷静下来后,忽觉戏忠虽然言语轻狂,然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入木三分。
为政不手软,说的是他严禁官吏乱收赋税、下令郡中屯田等事。这两条,都干系到豪强右姓的切身利益,天下各郡,多半不敢轻举,更有前任阴修‘无为而治’衬托,不手软三个字,许褚当得起。任人不唯名,从郭嘉、徐庶跻身郡中右职可见一斑;杀人不眨眼,更不必多谈。
许褚再定下心神去体会戏忠说的三个缺点,只觉戏忠不应是羞辱、轻视他这个颍川太守,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他——我戏志才能帮你改正缺点。
现在已经太晚,否则许褚真想马上去戏忠家拜会,听听此人的‘高见’。
……这一夜睡至三更,迷迷糊糊中被人唤醒,许褚睁开眼一看,典韦、宫肃都在,还有一人,竟是子范。
许褚坐在榻上,见子范风尘仆仆星夜来见,多半出了大事。一问之下,居然有三件急事。
一是督邮钟演、贼曹掾钟进伯仲二人回报,郡中各县盗贼四起,多有急报送至贼曹处;奉命巡视各县的钟演,更从蛛丝马迹中得知有豪强暗通盗贼的事发生。
二是洛阳来使,使者是如今担任司空府属掾的何顒何伯求,奉大将军何进之命有密诏送于颍川太守许褚。
三是本州治中从事武悌,奉州牧黄琬之命来见许褚。
“嘶……!”
许褚吸了口冷气,他做‘两千石’也有一段时间,从未向今日这般手足无措,脑袋乱哄哄的,捂着头道:“替我打盆水来。”
用凉水洗过脸,许褚方清醒一些,郡、州、洛阳,三个地方都有事,且子范半夜三更来到阳翟,事情肯定急切,便又使典韦去叫郭嘉。
宫肃与子范互相看了眼对方,两人在沛国时就随许褚打拼,即便葛坡贼攻势最猛烈时,也没见许褚有过现在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不一会儿,郭嘉穿戴整齐,与典韦一同来到。见许褚模样,郭嘉先是一愣,后又了然——主公怕是累坏了,骤闻急事,伤了心神。
“主公,嘉来了。”
“奉孝来啦,甚好,甚好。”听见郭嘉的声音,许褚安心不少,总算想起来让连夜奔走的子范坐下来喝口水。
郭嘉见许褚状态不佳,于是‘越俎代庖’,将事情与子范细问。继而心道:钟演、钟进说的‘盗贼烽起’,应该和这次血洗阳翟豪强有关。杀一人,流血五步;灭一族,血流成河。许褚的铁腕与杀气,让郡中豪强人人自危,以至于在春夏之季,就出现了本该在冬天才出现的盗贼四起的现象。而洛阳、汝南的使者,一个代表何进,一个代表黄琬,所谋应是大局,从他们安坐鄢陵而不立刻追至阳翟来分析,反而还是盗贼烽起比较迫切。
郭嘉将自己的初步分析说给众人听,许褚长出一口气,自嘲道:近来神经崩得太紧,遇事竟然慌乱不堪,实在不应该。
“子范,何顒是从哪个方向进城的?”许褚忽问。
“从西北来的,最先得知消息的,是鄢陵西乡一个亭部。”子范答道。
许褚遂笑道:“看来如奉孝所料,大将军没有得到太后支持,于是欲召外镇诸侯入司隶,逼太后就范。”
他这一笑,原本有些担心他身体状况的宫肃、子范俱放下心来。二人几乎同声问道:“何以见得?”
许褚叹道,“不难猜,何伯求自西北而入鄢陵,想是先去了一趟东郡,奉孝有言在先,很容易想到这是要密召我等进兵洛阳。”
董卓在河东郡,丁原在河内,与兖州、豫州是两头路,何进应是派了其他人过去。东郡与颍川郡均在洛阳以东,何顒一个人跑两个地方亦耽搁不了太久。
郭嘉赞同道:“朝廷局势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然与我等,却不用太急。”看了看天色,又道:“主公不是想见戏志才么,不如把事情留到明天,与戏志才一同商议,也好看看此人是否当用。”
子范也是服了郭嘉,这当口,听他意思居然还想好好睡一觉再谈。徐庶在鄢陵可是急得嘴角起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