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话音一落,帐中的那些个虎士们个个神情抖擞。
许褚欣慰于帐下虎士的斗志,遂又问道:“各营的将士现如何了?”
徐庶答道:“日夜操练不辍,三军将士皆猛锐。”
“军心、士气可用否?”
“各营将士,俱是羡慕乐文谦、李孝成。”
乐进统率先登营,李整统率骑兵营,他们两人所领兵马不过二千余,而却先败李蒙于梁县外,后与吕布并州骑鏖战于伊阙关外,功勋卓著。徐庶说各营将士羡慕乐、李,说的就是大家都希望能立下像乐进、李整那样的卓越战功。既然都渴望立功,那士气当是高昂、可用的。
自退回到颍川,历时两月,日日操练下,许褚与曹操的麾下新卒一改稚气,而且那些经历过战事,浴血归来的老卒,更是锋锐更甚往昔,可以说经过这段时间,单就许褚、曹操与董军的强弱对比,已有了明显的改观。他们现在亦有底气这样说:哪怕再遇到吕布这样的骁勇之将,再遇到并州骑这样精锐的部曲,也不会跟先前那样打得如此艰难了。
许褚当即命人传话给曹操,希望他能暂时放下郡中事务,去军营打理军事,准备择日出征。曹操得话后,对郡中事务稍作安排,旋即就去到军营之中召见诸将。
闻听即将再次出征击董,曹军将校皆奋然。
客居在曹操营中的鲍信出声说道:“此时击董,比之月前明显对我等更加有利。只不过……”
曹操疑道:“只不过什么?允诚,你有话但讲无妨。”
鲍信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单只我等一路,仍旧冒了极大风险。”他想了一会儿,建议道:“不如这样,孟德,你分一千人与我,我即刻转道去往河内,央请本初与我等一同进兵。”
曹操嘿了一声,道:“本初若要出兵,早就出兵了,会等到现在?怕是你过去后亦于事无补。”
鲍信摇头道:“哪怕是说动本初出一偏师屯驻在要害之地,即便不进兵,也可吸引董军的注意力,替孟德跟许侯分担少许。”
曹操一想也是,现在颍川兵容大盛,他从扬州、沛国新募了士卒后,本部约计两万人,许褚那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一万五千余人,再加上豫州各郡兵马里留在颍川有意讨董的,也有两万不到点,这还没算上颍川郡的郡兵,现在他已行颍川太守事,到了关键时刻,郡兵是调的动的,即是说,如今单就颍川郡内,就有五、六万可动用的生力军,足以对董军造成极大的威胁了。可一路兵马再盛,若无他路兵马配合,董军应对起来就很容易,胜负仍旧堪忧,不如就让鲍信去河内,能说动袁绍出兵最好,即使说不动,如鲍信说的,能让袁绍派偏师佯攻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曹操于是立刻动身赶到许褚营中商议此事,却在许褚中军帐中看见众人正在对着舆图议事,因而问道:“仲康,你们这是在……”
许褚沉吟道:“上回你我同击伊阙关,却止步关前五十里,我正在与诸君商议,此次进击,当如何部署才是上策。”
曹操抚须笑道:“此事我也曾与允诚商讨过。上次之所以止步关前,首要因素,当是我等兵力不足,而允诚早败,董军士气正旺,故而我等不得不退。今次却不同,你我兵马已足,足以与董军一战,而董军的士气相比上次大为低落。愚兄以为,此战,你我胜算至少在七成,若有一事能成,又可再提一成。”
许褚闻言,疑惑视之:曹操想出了什么妙计不成?听曹操说了鲍信自请去河内劝说袁绍出兵一事后,方恍然大悟,遂点头说道:“此事当行。”
接着又道:“其实孟德来前,我与奉孝等人议论过邀请其他诸侯共同进兵的事,我等以为,既然要再行进兵,还是得传檄天下,至少把声势搞大,不但可以壮我军心,也可以迷惑下董军诸辈。”
曹操以为然地说道:“贤弟想的深远,此举固然可行。”
传檄天下的真正目的许褚没有明说,但以曹操之明不会听不出来——这是在扩大己方的名声,为讨董结束后获得更大的便利做准备工作。
可就在许褚与曹操逐步商议进军方案,把出征时间定在五日之后的时候,当天下午,从长安传来了一道令人悲痛的消息:时任司空的荀爽病逝了。
正在议事的许褚跟曹操闻讯后,默然良久。
终是郭嘉说道:“荀慈明病薧,诚然是件憾事……但有一言,嘉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褚叹道:“非常之时,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奉孝直言便是。”
曹操也如是说。
郭嘉便道:“司空荀公有名望于海内,他之病薧,必引得天下士人悲痛,我等当可利用此事,再为此战添加胜算。”
荀爽名重天下,他的死,许褚固是替荀彧等荀氏子弟感念悲伤,但许褚非是拘泥于小节之人,大事在前,凡事如能有利于讨董,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都愿意做。因而好奇地问向郭嘉,“奉孝,你且说于我跟曹将军听听看。”
郭嘉深吸一口气,说道:“荀公一则是天下之名的士人,二则是位居三公的公卿大臣,三则是荀文若等人的长辈,我大汉以孝道治理天下,如荀公这般人物,必须得迎其灵柩归乡,才是正理。”
许褚隐约从郭嘉话中摸到一点头绪,试着说道:“奉孝可是说,我与曹将军可以上书朝廷,请求迎回司空灵柩?”
“正是。”郭嘉颔首道,“今我等与董贼所争者乃国事,司空病薧,迎其灵柩回乡乃私事。公私分明,主公与曹将军均可书信一封,派人送给董卓,请他把司空灵柩送到颍川。”
曹操狐疑道:“可这样做,似也无奉孝方才说的,可为此战添加胜算?”
郭嘉笑而不语,却见戏忠接过话头,朝曹操行礼道:“曹将军不妨想一想,如你是董卓,可会答应此事?”
曹操沉吟道:“难说。”
戏忠斩钉截铁地说道:“非是难说,是肯定不愿意。”
“噢?戏君此话怎讲?”
“当初董卓初入洛阳执掌朝政,听了周毖、伍琼、何颙诸君的建议,广征天下豪杰,举辟海内名士,才有了王公节、张孟卓、鲍允诚、刘公山等君在各地起兵之事,可以说是‘深受士人之害’,他定不会再被‘名望’所累,做违心之事。此时的董卓,当是深恨那些欺骗他的士人,断无答应护送司空灵柩返乡之理。”
听了曹、戏两人的对答,许褚道:“如是董卓任意妄为,不愿护送司空灵柩回颍川,那么那些敬重司空的士人们就会因此而群情激奋,这样一来,我等出兵之时,舆论上支持我等的浪潮便逾盛。”转而看向郭嘉,“当就是奉孝说的胜算了。”
郭嘉笑吟吟道:“主公英明。”
许褚便对曹操道:“孟德兄,大军将出,又生枝节,莫若等此事有了结果,再行出征罢。”
曹操一心要以讨董求名,可几个月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当即应允,和许褚联名去信到洛阳,请董卓送还荀爽灵柩至颍川,好让他入土为安。
……
数日后,洛阳军营中,董卓收到了许褚与曹操的信。
将信看罢,董卓冷笑两声,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尾,边抖动边朝营中众人说道:“袁绍、袁术两个公子哥,老子杀了他们家五十多口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缩在河内,一个龟在南阳,皆不敢战。唯独许褚与曹操两人小戆,我却是看走了眼。纵然如此,如今与他二人非亲非故的荀爽病逝,他二人竟还敢对我指手画脚,让我送荀爽灵柩回乡,想得美!”
坐在下首的董卓长史刘艾闻言说道:“相国这是不答应他们了?”
“除非此二人到我案前磕头认罪。”
贾诩、李儒皆捏须不语,董卓见状,问道:“文和、文优,你们可是有话要说?”
李儒诺诺连声,却不敢直言。最近董卓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几个月下来,侍奉其起居的婢女无辜身死者不在少数,他虽是董卓的女婿,此刻却也不敢直谏了。
董卓看了看李儒,似乎是看穿了李儒的内心想法,面色渐沉,转而看向贾诩。
贾诩无奈,硬着头皮道:“启禀明公,对此事,诩另有看法。”
“那便说来,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董卓哼道,说着瞪了眼李儒。
贾诩说道:“本朝以来,未见有三公病逝而灵柩不得返乡的先例,故而诩斗胆请求明公答应许褚、曹操二人的请求,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罢。”
“哼哼哼。”董卓又是一阵冷笑。
贾诩只好继续说道:“明公如不应允,将失天下之望也。”
一提这个,董卓顿时蔑笑不止,两手撑着案,在左右甲士的帮助下站起身,然后摸着浑圆的肚子道:“天下之望?我今日于天下,可还有‘望’字可言?想当初,我忍气吞声,向那些个士人示好施恩,结果如何?一个个暗地里都私通袁绍!”他越说越气,愤然续道:“自打黄巾乱起,这汉室天下可曾有一日太平过?北宫伯玉、边章、韩遂、马腾,这些大大小小的逆贼又是靠谁征讨的?是那些花钱买来的公卿大臣,还是袁绍、袁术这些鼠辈名士?还不是靠老子血战沙场!现如今他们尽数反我,若都是出于公心,我倒无话可说,可不论是二袁还是酸枣诸公,哪个不是为了自家才起的兵?再比如刘表、韩馥,自诩海内清流,也还不是为了荆州、冀州之地,跟二袁勾心斗角,都算什么英雄、名士!”董卓吐槽一阵,怒意稍减,末了叹道:“如论名士、英雄,也就许褚、曹操、孙坚、鲍信四个,能稍入我眼,稍得我敬佩。”
贾诩身为董卓谋主之一,自知道董卓被那些名士‘伤得有多深’,故而叹了一声,心道:董相国现在觉得自己反正已经骂名满天下,骄奢淫逸之处,比之往日更甚,恐怕是只图快活,不会答应许褚、曹操的请求了。
不仅是贾诩,收到董卓回信后的许褚,也很理解董卓的心态。
阳翟,许褚军营。
许褚看到董卓信中种种‘自暴自弃’的言论,诸如‘倒行而逆施者,非本相一人也,往昔伍子胥日暮时亦曾如是,今本相欲效仿先人行事,尔等待如何?’这类的话,于是对郭嘉道:“奉孝,不幸被你与志才言中,司空灵柩终不得回。”旋而问及荀氏族中的情况,“不知文若、休若诸君,此时怎样了?”
就在去信洛阳的时候,戏忠向许褚自请去颍阴县荀氏族中探望,他跟荀彧关系莫逆,许褚无有不答应的道理。郭嘉于是说道:“志才刚叫人带口信回来,说荀氏族人正沉浸在哀痛之中……主公,据说二龙先生的病情因此加剧,是否要让樊君……”
许褚点点头,“马上命人准备车马,护送樊君到高阳里走一趟。”
樊阿现在是许褚的宝贝,不能有失,郭嘉得了军令,便令典韦帐下军候左衡随行扈从。
荀爽不幸病逝,第一个知道的荀氏族人是同样在长安为官的荀攸,而荀彧、荀谌等人则是从荀攸的信中得知此讯。
荀氏子弟虽与荀爽亲疏有别,但在许褚看来,不论是与荀爽血缘更加亲密的荀彧、荀谌、荀衍等,还是稍远一些的荀攸、荀衢等人,不管是出于真挚的情感,还是现实的因素,都会非常痛心。因为荀爽赫然便是如今荀氏族中在朝廷的代言人,他的名气比荀绲、荀衢要大,资历比荀绲、荀衢也更老,他在整个天下风雨飘摇的时候病死,显然是荀氏的巨大损失。
高阳里,荀彧家中。
荀彧眼睛红肿着,应是刚刚痛哭一阵。在洛阳时,荀爽对他多有照顾,对他视如己出,整个荀氏一族,或许他便是最伤心的一个。
戏忠劝慰道:“文若,你我相交相知,我便直言了……逝者安息,你我再哀伤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将司空的灵柩迎回高阳里,尽一尽我们后辈的孝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