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传来的时候,白氏正在陪同着方落落一道,她看着方落落瞬间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开口:
“王爷没有替你父亲求情吗?若是王爷亲自求情,应当是能保住一条命的,不管是流放也好服役也罢,总比人没了的强!王爷还真是狠心!”
方落落说不出心头此时是什么滋味,她朝着白氏勉强一笑:“他是王爷,有许多不得已,我不怪他。”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心中怎会真的不怪他?
她今日心境已经不适合见客了,她正欲起身送白氏出去,身子却是重重摇晃了几下,最后是一头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厢房了。
她望着围满了床前的的人,太妃,韩水瑶、翠柳等人都在,白氏应当是已经走了,她正欲起身给太妃见礼,太妃便连忙按住了她,眼神满是怜爱:
“好孩子,你如今身子不大好,何必在意这些虚的?你父亲的事情……且再等等,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之后,我去宫中找找太后,看看能不能——”
“太妃的恩情,落落铭记在心,只是我心里也明白,皇上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又怎么会轻易更改?”
方落落睡了一觉,心情依旧低迷,但是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之前她最害怕的消息终于到来,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要落下来了,此时的她却没有那么害怕。
“文大夫说你这些时日忧思过重,我寻思着你如今的情况应当静养,而且前院的魏总管管事很是细致,你若是觉得吃力,不如将王府的大事悉数交给他。”
说这话的时候,太妃生怕方落落多想,因而处处都留了余地。
“我身子怎么了?”
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并未发现这些时日自己有什么不妥,但是这等无知无觉的模样落在太妃眼中,更招人怜爱,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为了父亲的事情一直操心,竟是连自己的身子骨都顾不上了。你只管躺着养病就是,以后也不必时时去我那儿立规矩。”
而站在太妃身后的韩水瑶见到方落落如此,心中则是一阵狂喜。
应当是她送上去的那枚玉轮生效了,可是瞧着方落落如今稍稍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又似乎和那药的效用不太对得上,她只好低声道:
“太妃说的是,姐姐应该珍重自身,若是身子坏了,以后如何服侍王爷、为王爷绵延子嗣呢?”
方落落听了这话却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太妃见状,连忙起身:
“你今日还是好生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太妃都这么说了,其他的人自然也是相继离开了。
等着人都散尽之后,她才叫来盼桃,“文老究竟说了什么?我的身子当真亏损得厉害?”
盼桃看了一眼近来消瘦不少的方落落,犹豫几秒之后还是说出了实话:
“文老说王妃近来身子亏损得厉害,且神思不属忧虑过重,长此以往只怕会伤了根基有性命之忧。其实奴婢等人这些天也有同样的担忧,小姐每日连吃食都很少动,睡觉也总是不安生。”
她命她们拿来一面大的西洋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真是消瘦得厉害,她抚上自己的脸:
“我也没想到短短时日我竟变成这样了。”
慕容墨下朝之后,便听闻了方落落晕厥的消息,他忍不住看向来报信的暗卫冷云:“她到底如何了?”
“文老说是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
冷云自白玉去世之后,便显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即便面对主子的询问,也是沉默寡言得厉害。
没想到就这些时日,她竟是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自那日在太妃面前跟她说开了话之后,慕容墨便借着公事繁忙的缘故,没有再去太妃处,自然也没有见过她。
此时他的脚步在鹤鸣院外面停了下来,却是生出了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情感,迟迟不敢进去。
最后还是里面的人拉开了门,看到驻足在外面的慕容墨时,才惊喜地叫出了声:
“王爷?!小姐,王爷来了!王爷来看望小姐了!”
一时间,整个鹤鸣院都热闹起来,慕容墨这才下定了决心,迈入了鹤鸣院的大门。
鹤鸣院从前不过是一冷清院落,是因为方落落的居住,此间才有了些人气儿,他走进方落落的厢房,她正躺在床上,由盼桃服侍着喝药,看到他时,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并没有说什么。
而有眼色的丫鬟已经搬了一个杌子在床前了,示意慕容墨坐着。
他上前之后,看着盼桃依旧在细心地为方落落喂着药,一时静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问:
“这是什么药?”
“不过是些补气血的汤药,也不是什么大病,说起来甚至不是病。”
平静地回着他的话,方落落继续将那浓稠的药汁一口一口抿进去。
可是他分明记得,她从前是最怕苦的,如今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将这些苦涩的药汁咽下。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这一番对话之后,二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等她喝完了药之后,方落落挥挥手,示意盼桃先退下去,然后才主动开口:
“王爷不必因为愧疚来看望我,自那日你将话都说开了之后,我便早已经明白了,父亲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皇上绝不会轻易放过方家。我已经认命。”
她望着自己的被子面上绣着的鸳鸯戏水的图样,心中又觉讽刺又是向往,她垂首澹澹地道:
“王爷不救父亲,我不怪你;只是你不许我救,我却是不能忘怀的。以后只怕我不能长久侍奉在王爷身侧了,从此以后,还请王爷珍重。不管是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妾身都请王爷放我一条生路。”
她竟是求他休了她。
慕容墨一时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但是如今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的想法在走的,他最后只是站起身来,“既然是你自己所求,我自然也不好再拂了你的心意。待你身子稍稍好些,我会去求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