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街上的人一直都在讨论着女子学院发生的事情。
茶馆门口坐满了来听说书人讲故事的客人。
穿着黑大褂的胖子推着一箱子的书,摆在茶馆中间。
“各位兄台,小弟我从沪津刚过来,前些个日子,我卖书的地方到处是抓人的黑袍乌鸦,烦躁得很,只好来浔城投奔亲戚。”
胖书商朝众人客气地拱了拱手。
“今天说书人不在,我作为老板的亲戚,今天将由老弟我来给大家讲一讲,你们都不知道的奇闻异事。”
人们看他剃了个寸头,看起来憨厚老实,有些像是兴安府来的相声演员。
只见胖书商费劲地爬到专为说书人搭建的戏台上。
不伦不类的,他随手抄起一本奇怪封面的杂志,有模有样地说了起来。
“前些日子,大家应该都听说了,这浔城女子学院的院长叫黑衣卫给逮捕了,是吧?”
听众们一个个翘着个二郎腿,不耐烦地听着。
“这女子学院的院长是个留学北国的大才女,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摊上了这等事情……”
茶馆家的小孩子却在台子下抱怨说:
“早知道了,下去吧下去吧!”
“就是啊,凡是个浔城老百姓,哪个不晓得女院长的事咧?”
胖书商毫不在意,把书箱当成垫脚板凳,布鞋一踏,将桌上的醒木重重一敲!
“但是,诸位可知道,这女院长的老师可是个天生凶相,必遭横祸之人?”
“可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听众们反问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胖书商喝了口茶,撑起折扇道:
“我的老表在浔城大学念书,听那里教书先生说,这女院长的老师,也就是咱们吴州郡的医学会副会长,年轻的时候,曾经身患重病。”
“据说,薛教授的家人找遍了吴州的夏医和西医,大多都见效甚微,就谓独一个铁林来的老巫医,把这病给治好了。”
听到“铁林”两个字,大家都嗤之以鼻。
“就硬吹吧你,看你吹得辛苦,这橘子就当赏给你的,拿去!”
胖书商一下子接住了飞来的橘子。
“嘿,别说哈,有时候这铁林人是有些邪门,他们还真可能有什么治病的邪术。”
“这个老巫医啊,人们说他是‘通天巫’,而他的门徒则称呼他为‘慈父’,号称上知十重高天,下彻地狱生死。”
胖书商边走边做出了个巫祝做法的手势,那投入的样子唬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这最神奇的是,这个所谓的铁林巫医却是来自新大陆,并非夏人。”
“这新大陆的铁林人可大有来头,掌握着许多中原所没有的邪术。他用活人的心脏制成蛊,替人治病,说是治病吧,其实根本就是续命,拿别人的命,来换你的命。”
胖书商说得神乎其神,下面的人也只当是笑话来看。
压根没什么人在意。
可是唯独角落里有一个穿着大衣,半张脸都包裹在面罩里的人,却听得十分认真。
他让人联想到那种私家侦探,或者是来体验生活的作家。
同时,他的眼中自带一种高傲,叫人觉得,此人来历不凡。
“慈父让薛仁川吞下了亡者的心脏,第二天,他的病好了,但是慈父告诉他,这是交换的代价,三十年后,亡者会取回这三十年的续命。”
“我寻思这三十年也差不多到了。可薛仁川依旧生龙活虎,估摸着,又是哪家倒霉蛋的命被拿去续了吧?除开今天这不幸的院长,还有别的短命鬼呢……”
说着,胖书商拿出那本不良杂志,翻了翻,竟然翻出了几张印有黑白照片的版面。
“这是他曾经的一个学生,叫唐杰,前段时间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
照片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男性尸体。
他全身高度腐败,已经没有几块肉附着在骨头上了。
尸体的脸上还附着着一块模糊的,像是肉块的东西。
“这本杂志是我从特别渠道进货到的,感兴趣的可以买买看,只需要15铜元,你们瞧瞧这照片哈……”
“得了吧!”行脚的商人说,“这种事情人家咋可能外传,编故事都不会,故弄玄虚!”
忽然,角落里的男人站了起来,将一块银元丢到了书箱上。
在座的所有人都纳闷了,寻思着这人怎么这么舍得花钱,估摸着是见这胖书商可怜,随便打赏点儿。
他叫上另一个戴着圆墨镜,缺了半条手臂的同伴,走到茶馆的门前。
面对着人们的质疑,男人说:
“故事说得不错,至少,‘慈父’是真实存在的。”
戴正帽子,男人推开了茶馆的门。
几辆漆黑的马车正巧急驰而过,掀起一地落叶。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黑衣卫又准备要突袭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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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黑衣卫径直推开教授的办公室。
她将自己的证件摆在了薛仁川的桌子上。
“国安新军黑袍宪兵团,李钟英警官。我奉命来询问你一些事情。”
老教授正坐在椅子上,五指交叉。
他犹如一条老龙,虽然年事已高,然而面对后辈却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沉稳。
“呵呵,许多年没有见到黑衣卫大驾光临了。”
就在办公室隔壁的教室里,林哲正将助听器紧贴在门板旁偷听。
黑衣卫乃是突击来访,即便是公馆的眼线也没有来得及得到消息。
等到他们出现的时候,黑衣卫们已经到了办公楼下,压根就来不及撤离。
“你的学生,秋玉洁女士,涉嫌协助反抗军而被捕,现在,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薛仁川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悲凉。
但最后,他拿出了知识分子应有的尊严,提起眼镜,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觉得,你更想了解的是关于我的事情。”
李钟英轻笑道:“老先生愿说,那我也愿意洗耳恭听。”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薛仁川平静地说,“她总是为人们着想,她学医的初衷不过是希望更多的人得到拯救。”
不是救一个人。
不是救一群人。
而是去救这病入膏肓的大夏。
文明与铁林不再有分歧,同是人类,本不应该有所谓高低贵贱。
这样的愿望很伟大,也很愚蠢。
薛仁川悲哀地想:
或许,这个世界永远也不可能放下分歧。
“她不过只是铭记着医者的教条,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
“而我。”
老教授慢慢抬起了头。
“才是真正唆使她去那么做的人。是我薛仁川,教导她要公平地看待铁林人。”
“也正是我薛仁川,告诉她,医者应不分夷夏,即便世人不解,也应悬壶济世。”
“这才是我大夏的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