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卫将方锦臣推进了审讯室。
“你是个危险的家伙,所以,我觉得给你多带套脚镣,你没有意见吧?”
尹大人拉开椅子,正坐在他的面前。
方锦臣恨恨地朝他吐了口唾沫,尹大人脑袋微微一偏,闪躲开来。
“我算算,几个月前,太平钟楼,你袭击黑衣卫,几个月后,你拒绝配合我们的调查,现在,格拉摩根公爵大酒店又指控你盗窃,破坏酒店设施,并且袭击打伤众多安保人员……啧啧啧,不愧是你,方警官。”
方锦臣冷“哼”一声,将拷着手铐的手搭在桌前,凑近尹大人的脸,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的人无能。”
身后的黑衣卫走上前,朝着方锦臣的腹部用力来了一拳,方锦臣刚想骂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听着,亲爱的方警官,如果你不想被当成罪犯,吃上几年牢饭,你最好配合我们。”尹大人平静地说道。
“先揍我一顿,然后逼迫我就范?”方锦臣怒视着他,毫不退让,“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尹大人指着方锦臣的心窝子说,“你千方百计想要破了这个案件,然后重新得到人们的认可,回归黑衣卫。”
“所以呢?”
“我给你个机会——协助我们,抓住太平区案件的幕后真凶。”尹大人脱下大檐帽,“我就会考虑上报兴安府总司,让你官复原职,甚至,调任按察司工作。”
方锦臣挺起了胸膛,“你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嗯哼。”
“我会找到真凶。”
“非常好。”尹大人点点头。
“但是,这不是为了你那点无聊的侦探游戏。我只是为了正义,正义并不需要黑衣卫。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自己还是不是你们的人。”
方锦臣刚毅的面容仿佛无所畏惧。
他突然加重语气,脚链震得“咣咣”作响。
“我拒绝跟变态合作。”
尹大人脸色一沉,“你知道,你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吗?”
方锦臣沉默不语。
“很遗憾。”
尹大人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钮,身后的白色帷幕徐徐升起。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变态,对付桀骜不驯的罪犯,就应当使用变态的手段。”
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打响响指,亮出了身后众多的刑具。
“你觉得,先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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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请坐。”
秋玉洁倒了一杯罗汉花茶,摆在陆曼曼的面前。
“别拘束,我们就像朋友一样,好好谈一谈就好。”院长微笑着说道。
陆曼曼看着办公室里,满桌的笔记本和文件,难免还是有一些紧张。
听说,秋院长当年留洋归来的时候,她被编制到全国最优秀的兴安府大学堂任教,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可以说前途无限,受人敬仰。
可后来,她却在杂志上发表了一些同情铁林人的言论,最终被贬谪到了小小的女子学院担任院长。
秋院长永远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温和,丝毫没有埋怨社会的不公,她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教导那些未来的孩子们而已。
每当看着院长的样子,她总是难免感到心虚。
陆曼曼迟迟没有拿过茶杯,只是低着头,不敢去注视她的双眼。
“在学校,同学们对你还好吗?”院长并没有询问关于她家庭的事情。
“我很喜欢大家……尤其是姐妹们。”
“她们对你很好吧?”
“嗯,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什么都在一起,就像我的家人们一样。”
秋院长点点头,“以前,我也有一批很好的同学,他们啊,都是些很奇怪的人。有的,总是爱吹牛皮,有的啊,一天不夸别人就不开心……”
她长叹一口气,眼睛望了望窗外人来人往的大学城。
“有的时候,看一看上学的你们,就总是会想起当年的同学。我以前也像你一样,特别内向。”她笑了笑,“连和别人说话都不敢,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也是小声得仿佛老鼠念经……但,他们一直包容我。”
陆曼曼望着院长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说院长以前,也是浔城大学毕业的。”
“是啊。”
“你的同学,还和你……有联系吗?”
“大概吧。”秋院长靠在椅背上,“有的人依然是好朋友,有的人渐行渐远,有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早晨的报纸上。
陆曼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报纸上有一个大大的标题。
——年轻科学家唐杰先生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那个男生,曾经是很特立独行的一个家伙。他很聪明,可是,他总是被自己的荣誉感束缚,也许就是这一点,害了他吧……”
“也谈不上很好的同学吧,只是,曾经很熟悉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不免也会哀恸。”
“抱歉,谈到院长伤心的事情了。”陆曼曼顿时内疚地说。
她是一个很容易被他人情绪感染的女孩,莫名其妙就会跟着难过与悲伤。
“没关系的。”秋院长脱下眼镜,擦了擦微红的双眼,“珍惜现在的人,我觉得,就足够了。”
如同两个姐妹在一起谈谈心,秋院长靠着椅子,就像平时休息一样,闲适地看着头顶静止不动的大风扇。
陆曼曼终于捧起微凉的罗汉花茶。
有的时候,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也是一种享受。
下课的闹铃似乎也不再喧嚣了,脸上的疼痛也被窗外拂过的秋风吹散。
“我听你爸爸说,当初是你自己想要上学的,为什么呢?”秋院长问她。
陆曼曼犹豫了许久,她不好意思,又略带迟疑地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过去,她一直听铁厂老板的孩子说,他们一家去看过西北圣洁的雪山湖,去看过扶桑盛开的樱花,也看过弗拉维亚的冰城,听过亚塔利加的爵士乐演奏会。
她想好好读书,未来走出那座小小的公寓,到世界尽头去看一看。
她不止一次地在梦中,梦到自己就坐在漫天飞雪的湖畔,看着湖中演奏钢琴的音乐家,倾听着歌者遥远而深邃的呼唤。
她总是望着床头的照片出神,假如,那张照片里,那一家人的身后,不是烟雾熏天的工厂,而是巍峨的雪山,辽阔的草原,该有多好。
“同时,也是为了逃避他。”陆曼曼低下头说,“也许这样,我就能离他越来越远。”
“他?”
秋玉洁猜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院长重新倒满一杯茶。
“你知道,当初是谁承担你的学费吗?”
陆曼曼再次保持了沉默。
“你父亲。”院长回答说。
“我知道。”陆曼曼开口,“他希望我长大能嫁个有知识的大户人家,这样,我就不会给家里增添累赘。”
“有的时候,关切是无声且笨拙的。”
陆曼曼攥紧了手心。
“他这几天一直在等你。那个暴躁的家伙,每天都跟门卫大吵着说,要看看自己的闺女,固执得不愿离开。”
“我……知道。”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张唯一且发白的全家福。
肮脏的工厂就像雪山一样纯白。
或许,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讨厌那个成天醉醺醺又坏脾气的男人。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曼曼茫然地抬起头。
就像某根琴弦在一声刺耳的错音中崩断。
门外传来了那天那位女黑衣卫冷峻而严肃的声音:
“这里是国安新军黑袍宪兵卫队,奉命来对您进行调查,院长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