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正统十四年例,例监最高的需要八百石米,最低的也有三百石米。”王文说完,就连于谦都吃了一惊。
这种数目的概念,也就只有他这种兢兢业业吃俸禄的官员能懂。
依洪武二十九年九月定的官员俸禄标准来说,现在二品大员一年的俸禄是七百石米,石亨是去找过于谦的,这还不够他吃饭的。
就算于谦不用吃饭不用花销,发多少俸禄存下来多少俸禄,那他一年的工资也还是不够。
即便是一百石,也要用掉普通官员近一年的工资收入。
于谦只是一听,马上就明白了,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压根就不是给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定的。
因为以于谦目前六部尚书的身份地位来说,如果他儿子真想进国子监,甚至都不用于谦开口,底下人就给办的明明白白的。
当然,也不是给那些普通人家子女定的。
对普通人家子女来说,一百石米就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最高的八百石米那更是想都别想,存一年也存不上。
能念个私塾认几个人字,对普通百姓而言,这已是烧高香了。
所以最后就只能是从一个地方出,就是那些有钱没处使的各地豪强和财阀们,他们的子弟往往不学无术,也无心考学。
如果能到国子监镀层金,混个天子门生的名头出来,这点钱简直是九牛一毛洒洒水,但是官员们却能因此吃饱喝足,赚的盆满钵满。
朱棣以为这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却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
上面这种例监,是有“学籍”的正式监生,毕业之后有朝廷福利,有社会地位,甚至能免除州府县试,毕业后直接去考科举。
如果不在乎学籍,只当旁听生镀镀金,或是插班生、算业生什么的,可以享受内部“优惠价”。
这种价格就没有规定了,一般都是官员看着要,对方看着给。
毕竟不记录在册的监生名额,就和后世的函授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且根本不用上课,也没有正式监生的职称。
就算毕业了,也不会有正式监生的福利,更不能直接和其他秀才一样去考科举。
朱棣听到这的时候就很搞起,这种假监生屁用没有,为什么还有人去花钱弄这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群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这个就连王文也不甚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是这种假的监生,也一直都有人愿意花钱买。
除了例监是花钱就进的以外,其余三种还是比较正常的渠道,至少在正统十三年孙若微开例监之前,国子监的贪腐情况都没有现在这么离谱。
荫监一般是祖上有军功或以身殉国者,如明初很多开国功勋将领的儿子都在国子监学习过,毕业后基本都直接去五军都督府或有司做官。
对这些人来说,国子监不过就是一个冠冕堂皇做官的阶梯。
举监是指下第举人入监,即从落第举人中选拔优秀者入国学读书,这个岁数一般在25岁以下的资质尚佳者。
至于选拔的标准,是四个字——年少质美。
这个就不难理解,那些考举人不中的,下次考试又要再等四年。
不少在二十四岁上下的考生,下一次基本就三十而立了,很多人是等不及的,而且越往后的排名只会越来越低。
所谓年少质美,便是选入国子监也有年龄要求,三十以下方为年少。
那些下一次科举几乎接近三十岁的,一般都会想方设法通过举监在三十岁前加入国子监。
贡监则是地方府州县学向国子监贡送的优秀生员,像历史上吴承恩、蒲松龄都是被地方府州县学推荐进国子监的。
朱棣很明白,如今便是这三种看似正常的推荐渠道,其中贪腐状况也是触目惊心。
根据王文所说,一些地方府州县学推荐学生根本不会根据该生有无资质,却是视其家室而定,家境殷实者往往更容易受到推荐。
相反,出身寒门的学子或是屡屡名落孙山者,都不能得到地方府州县学的举荐,这种情况在大明貌似已经屡见不鲜。
朱棣听了以后,站起身来,在乾清宫内来回踱步。
“你说的不错,要想整顿国学,须得从整治贪腐下手。”
朱棣正想继续说什么,话到嘴边,想了想却是不再说了。
方才朱棣忽然想到,礼部主管太学、国子监及各府、县、乡学,并主持每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如果想要整顿国子监如今的贪腐问题,那就绕不开礼部。
对礼部尚书胡濙这个人,朱棣非常了解,他虽然有些迂腐守旧,但确实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而且胡濙在上一世的时候,对朱棣就是忠心耿耿,在稳定朝局上起到很大的作用,朱棣在心里还是不愿意让胡濙晚节不保。
说实话,很可惜。
要是后面不出什么大事,对于胡濙,朱棣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现任的国子监祭酒是谁?”
王文心下一惊,说道:“回陛下,是王恂,早些年他曾在河南为官......”
王文还在说着,打算介绍一下这个官员的履历,毕竟国子监祭酒这个官职不是开玩笑的,那是国立最高学府的校长。
而且方才胡濙也介绍了一遍,自朱元章开始,大明的国子监拥有监、管两种大权,作为国子监的校长,国子监祭酒更是地位崇高。
在礼法上来讲,国子监祭酒的名望只低于礼部尚书胡濙。
却没想到,这句话被朱棣直接打断。
“朕不管这个叫王恂的从前是干什么的,现在国子监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视而不见,就是有罪。”
“传朕敕谕,命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前往国子监捉拿王恂,南京的国子监祭酒也要一起抓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南北两京的这两个祭酒统统革职查办,让锦衣卫给朕仔细的查!”
王文一脸吃惊,赶紧跪在地上。
其实他的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早在刚才说出那一番内幕的时候,王文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所为的,也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