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折亩法之事站错队后,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敬便如坐针毡。
其实倒也不是说站错了队,是他在上次折亩法之事上收受了河南地主们的贿赂,故意毫无作为。
毕竟地主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别说刘敬一个从前被欺负惯了的小锦衣卫,就是被朝廷派到河南去的内阁大学士商辂,也差点儿仕途提前结束。
说几句话,或是简单做上几件事,便能轻易得到别人几辈子也难以积攒的财富,这种事情想要拒绝,需要超乎常人的意志力。
何况刘敬需要做的比这些例子更简单,他收了钱之后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在家待着称病就行。
称病半个月,就能拿到二百万两银子,这才是真正留给干部的考验。
很可惜,刘敬并没有通过这个考验。
这钱虽然好拿,却也并不是那么好花的。
虽然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以后,刘敬家的生活状况得到了极大改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心里不动摇是不可能的。
现在就算是贪到手了,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花。
这天,刘敬蹲在屋内,魔怔似的看着这个装满了银两的大木箱子。
忽然间,鬼使神差的问道:“你说,这些人是从哪搞出来这么多银子的?在做锦衣卫指挥使以前,我做梦也不敢梦见这么多的银子。”
“你都盯着这些银子看十天了,看不腻吗?”徐氏上前,拿起其中一锭,说道:“银子能下崽儿啊,拿出去花点吧!”
“跟你说,我看上一副镯子,剔亮儿的,可好看了,以前我买不起,我现在就要去把它买过来。”
“放下!”刘敬面色愠怒,说道:“你以为这些钱是这么好花的?要是被人问起,你叫我怎么回?”
“捡的?还是我的俸银会下崽儿了?”
徐氏冷哼一声,径自打开房门,边走边道:“我不管,我看着这些银子十天了,我就稍微花一点儿,你看那王夫人、郑夫人。”
“人家丈夫还只是百户、千户的,我一个指挥使夫人,反倒还不如她们!”
徐氏只顾说话,丝毫没注意门外的一道黑影,直接与来人扑了个满怀。
当即也是吓了一跳,惊呼起身,连退了数步,连手中的银锭也啷当一声掉在地上。
“谁啊?”
看清楚后,徐氏这才捂着嘴,躲到了刘敬身后。
刘敬看见来人一身内宫太监的服侍,反倒没了刚才的新欢如麻,冷冷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来的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司设监小太监汪直。
汪直的职位不高,只是最近一年都常伴皇帝左右,他这次前来,刘敬一看见就知道事情皇帝已经知道了。
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汪直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锭,拿在手中把玩着。
“掌使大人俸禄不高,却是攒了不少的私房钱,这么大一锭,怕是您十几年的俸银了吧?”
“咱家有些忘了,您做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才几年来着?”
“哦,对,快两年了吧!”
看着不请自入的汪直,刘敬却是没什么心思开玩笑,站起来,看着脚下慢慢一大箱子的白银,叹道:
“这些银子,自从收了以后,我无一日不在后悔,分文未动。”
“咱家看,这可不见得吧?”
汪直邪笑着走进屋内,目光贪婪地上下打量徐氏一番,却是在刘敬的面前,将这锭银子收入囊中。
“咱家这儿,不是还有一锭吗?”
刘敬懵了,问道:“公公你这是...?”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汪直这一番表现,却是令他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毕竟,这帮太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果皇帝下的旨意是处死他,汪直就不会收下这块银锭。
既然汪直自己收下了,那就说明,皇帝很可能不是要斩尽杀绝!
汪直呵呵一笑,也不打算再捉弄人,冷冷说道:“陛下早已经知道你收手河南吴家、严家的贿赂,现在缇骑已经出京,去河南查抄吴、严两家。”
听到这里,刘敬仿佛丧失了全部的气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徐氏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坐在地上哭起来。
“陛下...还说什么...”
汪直笑道:“陛下还是很念旧的,你为朝廷立功,为陛下做过事,这份功劳,他老人家一直记着。”
“这次咱家来,是传陛下口谕,叫你明日一早上疏请辞。”
刘敬一愣,旋即又惊又喜:“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汪直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大箱子的银两,啧啧道:“这么多的银子,也怪不得你,这天底下,没有几人扛得住。”
刘敬闻言,面露难堪。
汪直没有去管他的想法,冷哼道:
“今儿晚上写好请辞奏疏交给咱家,你夫妻二人收拾细软,连夜出京,什么家仆的,全都不要告诉,拿着这二百万两,到江南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这些银子够你们花上几辈子了。”
“明日一早,这份奏疏会由咱家亲自呈到乾清宫,给陛下御览。”
刘敬和徐氏都是面露喜色,互相扶着起身,连连磕头谢罪。
刘敬很是惭愧,向紫禁城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悲戚道:“陛下!臣愧对您的信任,臣走了!”
“臣不配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不多时,看着桌上写好的奏疏,汪直拿在手上,环视周围的停当布置,叹息一声,转头便走。
第二天,朱棣看到被摆在桉上的奏疏,也没翻看,只是问道:“刘敬昨夜都说了什么?”
将刘敬的话原封不动叙述后,汪直笑道:“爷,奴婢看,这刘指挥比起其它人来,家中实在朴素,看来也是没怎么敢贪。”
“这次的二百万两,也是难为他了。”
朱棣点头,冷哼道:“朕看的倒不是这个,朕看的是他收受贿赂以后有没有做错事,坑害百姓。”
“晾他还算老实,就只是告病了半个月,不然朕也不会绕他!”
汪直知道揣摩错了心思,连忙谄媚笑道:“皇爷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