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仆人也上了床，靠在墙壁上翻着书，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像咱们这些下人哪能领到笔墨纸砚？能领到书都算不错了。你以为预备丁班，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其他人也跟着嗤笑了一声，纷纷摇头。

宝儿心里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情，这些都是他作为书童应该事先考虑到的，他不该让公子这般为难。

“各位大哥，请问你们有多余的笔墨纸砚吗？”宝儿恳切地问道。

有些人不回答，有些人懒洋洋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请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吧，”宝儿想到他们之前还收了叶琼丹的银子，便又说道，“以后，叶姑娘有了更多的好处，也不会忘了你们的一份，公子可是她的亲哥哥，她怎能不看重呢？”

有些人面露犹豫之色，也有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认为叶琼丹迟早会放弃掉她这个废物哥哥，不再在她这个废物哥哥身上花钱！

“行，”靠在墙壁上看书的青衣仆人，将书合上了，放到了一边，下了大通铺，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了一套用旧的笔墨纸砚，扔到了桌上，有些散漫地说道，“没有新的笔墨纸砚，就这些了。要就拿走，不要拉倒，也别说我收了叶姑娘的银子不办事，这事儿，我尽力了！”

“多谢大哥。”宝儿客气地颔首，然后，又回头看了叶青羽一眼。

叶青羽的眸光依然温润如窗外的月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波澜不惊地说道：“宝儿，收下吧，把银子留下，这些笔墨纸砚终归也是值钱的东西。”

“是。”宝儿点了点头，可将手伸到钱袋里的时候，他又面露难色了。

他并不知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以前，他都是过书局门口而不入的，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他能有幸成为书童，得到认字的机会。

叶青羽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刻说道：“拿五两银子既可。”

排屋里的仆人们一听这话，纷纷抬起了头。

五两银子？这可不少了！

那又不是什么上好的笔墨纸砚，买来的时候，估计也就二三两银子，而现在又旧了，估计只值个一两银子了。

一时间，不少人又有些后悔了起来。

他们讪讪地低下了头，谁也没有说话。

之前在叶青羽身上找到的优越感，这会子因为银子的事情，倒是褪得七七八八了。

身为仆人，在那些世家弟子、寒门学子面前，他们是自卑的，一是自卑自己低人一等，二是自卑自己学识不如人。

如今，枫林学堂来了一个叶青羽，这叶青羽虽然有一个出色的妹妹，但是学问却做得比他们还远不如，这怎能让他们没优越感？

就算你妹妹再优秀如何？

你还不是得跟我们这些下人一样，在预备丁班沉沦？

所以啊，这谁也别说，谁比谁高贵，大家都是泥潭里的烂泥，而你叶青羽更是泥潭里最腐臭的一团烂泥！

叶青羽仔细地收好了这套笔墨纸砚后，将它们装进了书袋里。

宝儿早就打听到了净房在哪里，他端着借来的盆子，装好了叶青羽的衣服，领他去了净房沐浴。

两人沐浴归来的时候，听到排屋里传来了热闹的说话声。

叶青羽一推门，大家立刻就噤声了。

很显然，他们之前谈论的对象就是他。

见他回来了，有些人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书、有人抓起了墨块开始研磨、有人提笔做学问……也有人上了床，钻进了薄被里，留给了叶青羽一个后脑勺。

叶青羽无意于他们计较些什么，回屋放好了洗漱用品后，便和宝儿一起去院子里晾好了衣服。

待晾完衣服后，悠悠的钟声也远远地响了起来——这是宵禁的时刻到了。

叶青羽进了屋，一盏又一盏地吹熄了蜡烛，和宝儿去了大通铺最里面的两个位置躺下了。

这两个位置最靠排屋里面，潮湿又不通风，虫鼠也爱来，一股子味道熏得人难以入睡。

好在宝儿是从乡下来的孩子，之前在后山上找了一些驱虫鼠的草药，将那些草药贴在烧热的锅炉上，将它们给烘干了，然后在角落里点燃了，这才让他们睡了一个安生觉。

夜，就这么静了下来。

静得只能听见夏夜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以及巡房的管事、小厮的脚步声，他们手里提着的灯笼，是夜里唯一的昏黄光芒了。

而此时，乌头岛却很热闹。

这几天，乌头帮在夷陵郡的道上，那是已经沦为了大笑话了，道上的其他帮派哪个不是提起乌头帮，就哈哈大笑的？

这让乌头帮的兄弟们觉得很没面子，也很无奈！

谁能想到特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邪门！居然让他们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地栽了跟头？

眼下，乌头帮的三帮主已经被抓了，二帮主不服大帮主已久，如今，帮里的兄弟们对大帮主那是怨声载道，人人都在暗地里说他没本事，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骑到了脑袋上，连累得这么多兄弟丢了性命，简直窝囊！

最让人不能忍的是，连三帮主都因为大帮主的愚蠢，即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二帮主心里那叫一个窃喜啊，谁愿意永远屈居人下？

他这些年一直觊觎着大帮主的位置，只是苦于人心不足，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只要他们不再上岸针对叶琼丹搞风搞雨，想必，叶琼丹也会就此收手！

那之后，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当这个大帮主了！

今夜，乌头岛灯火通明。

这本是一场誓师酒，大帮主想要借此来鼓舞士气，鼓动大家和叶琼丹、和衙门正面对抗到底，没想到，酒过三巡之后，他居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桌案上。

他艰难地抬了手，难以置信地指着二帮主：“老二……老二……你……你好狠的心啊……”

“呵，大哥，无毒不丈夫！你连累得那么多兄弟丢了性命，你也该下去陪他了，兄弟们，我说得对不对？”二当家站了起来，狂妄地问道。

“对！”周围喊声震天，那些人激动不已。

大帮主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强撑着让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咧开嘴笑得满牙都是血：“我……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造反了吗？我不同意！阿虎，给我找大夫！给我解毒！你们其他人，给我冲上去制住老二，就地格杀！砍他第一刀的人，老子奖励五百两银子！”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大帮主死忠的人，立刻拔刀朝其他人冲了上去。

阿虎护着大帮主，艰难地往外逃窜，在他们逃窜的过程中，阿虎替大帮主挨了好几刀，那血流得大帮主满身都是。

大帮主的额头上暴起了一小片青筋，他咬着牙说道：“阿虎，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才是我的真兄弟！等今日的内乱平了，我让你做二帮主！”

“你还是别让他做二帮主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大喇喇地响了起来。

大帮主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因为啊，你们乌头帮马上就要消失了！”徐指挥使冷笑了一声，在一层层卫兵的簇拥下，走到了大当家面前，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