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至, 白苏完成富部晨间授课, 正要回房例行午休,却在回程半路,碰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舒公子, 您这是――”
白苏看着在落云湖畔竹林中团团乱转的敛风楼主,微显诧异。
“白苏兄,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舒珞一脸惊喜迎了过来,“舒某闲来无事出门走走, 不料却迷路了。”
“迷路?!”白苏笑眼绷圆, “舒公子身为敛风楼楼主怎会……”
“咳咳,不瞒白门主,舒某的眼神向来不太好, 但好在嗅觉灵敏, 所以一直都是靠气味辨路,但是……”舒珞一脸尴尬, “云隐门山门重重, 院落错综复杂,各类药草香味纷杂繁乱,所以……咳咳――”
白苏笑眼弯了几分:“既然如此,那就由白某送舒公子回去吧。”
“多谢多谢!”
“舒公子,请。”
“白苏兄, 请。”
二人并肩前行,闲聊一路,不多时, 就回到了济世庐院外。
“舒公子,已经到了,白某就先告辞了。”白苏抱拳。
“多谢白苏兄相送。”舒珞忙抱拳正色施礼,“若是白门主不嫌弃的话,不若进屋歇歇脚如何?”
“不劳舒公子,白某尚有――”
“舒某这刚得了一罐好茶,是今年的明前碧螺,不知白苏兄可愿同饮?”
白苏勐然抬头,一双月牙眼中猝然亮起芒光:“既然如此,那白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舒珞绽出春日梨花般的温柔笑意:“白门主,请!”
“请!”
华部学苑大门之外,千金正看着站在门前娇滴滴的美女,一脑门子冷汗。
“宛、宛姑娘,您刚刚说什么?!”
“千金门主,宛莲心想与门主切磋一番!”宛莲心双目灼灼。
“不是……那个……宛姑娘,就您这小身板,只怕我这一巴掌下去……”千金正苦笑。
“不是切磋武功,是切磋砍价!”宛莲心凝声。
“哈?”
“莲心曾在成都府观摩了几场云隐门弟子摆下的论价战,颇有感触,听闻千金门主乃是此中高手,所以特来切磋技艺,还望千金门主赐教!”
千金正眸光渐渐亮了起来:“宛姑娘也好此道?”
宛莲心俏生生一笑:“略有心得!”
“好,请!”
“请!”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华部门廊。
宛莲心身后,一抹黑影彷若幽灵一般,掠空而至,无声无息随在宛莲心身后。
“原来如此,此种药弹可令面部肌肉僵硬,无法闭眼入眠,所以名为僵尸弹。”
荣部学苑决明屋内,文京墨捧着云隐门药弹一览表,一边研究一边啧啧有声,“甚好、甚好。”
“在下一直觉得此种药弹无甚大用,文公子为何觉得甚好?”决明问道。
文京墨谦谦一笑:“小生有一位朋友,对拷问颇有心得,他曾说过,若是让一个人三天三夜不睡觉,那这个人什么都会招的。”
决明双眼一亮,立即给文京墨倒了一杯茶:“原来如此!那不知其余几种药弹,文公子可有高见?”
文京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只要决明兄愿意听,小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好!”
落云湖畔凌波居,喜树睡醒午觉,正提了井水在院中洗脸,突然头顶怪音突响,飞来一道劲风。
喜树抬手一夹,竟是一根干秃秃的鱼骨头,不禁大怒: “谁?!胆敢在我们云隐门撒野?!”
“喂,你是叫喜树吗?”一道懒洋洋的嗓音从高处传来,喜树仰首一看,但见一抹绯红衣袂在枝叶间飘荡,彷若一烧霞云。
喜树微微眯眼:“炽陌公子?”
树上传来一声轻笑,绯红衣袂掠风而起,飘飘落在了喜树的面前。
冰蓝眸子彷若珠宝,麦色肌肤莹莹耀光,嘴角笑意斜斜勾人,咖色卷发飞扬张狂――好一个妖冶魅惑的美人。
喜树盯着炽陌飞舞的发丝,吞了吞口水。
“听说你的头发是自己染的?”炽陌笑问。
“啊、啊……是啊……”
“颜色不错。”炽陌随手一撩,咖色卷发颊边一滑,画出一道星芒之色。
喜树两只眼睛都要爆出来了:“你、你也想染头发?”
“什么颜色好呢?” 炽陌睫毛忽闪。
“炽陌公子这么好的发质,不如每种颜色都试一试吧!”
“好啊~”
富部学苑之外,一道顶着白发的灰影晃晃悠悠走入庭廊,四下望了望,突然,弯腰蹲身,顺着墙根熘到了学堂房窗外,探出手指沾了沾口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偷眼观望,活脱脱一副狗仔听墙根的造型。
对面学堂屋檐之上负责跟踪的二人,齐齐黑线。
尸天清:“金掌门这是――做什么?”
郝瑟:“班主任暗中观察的即视感……”
郝瑟一句话未说完,就见窗扇砰一声被人打开,正好拍在了金樱子的脑门上。
金樱子嗷一声,捂着脑门蹲在了窗台下。
“掌门!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偷偷摸摸的!”一个弟子探出头,无奈叫,“窗户上突然多出一只眼睛,多吓人啊!”
“咳,本掌门是来督促你们的学习!”金樱子起身,装模作样拍了拍身上的灰,背着手就要往学堂里走。
“掌门,过两日就要大考了,若是我们此次考分不够,可是要被白苏师兄打手板的!您就别来添乱了!”
“掌门,外面阳光甚好,您还是去晒太阳遛弯吧!”
“要不去白苏师兄那里喝喝茶也行!”
一众弟子连推带搡将金樱子给怼出来。
“喂喂,我可是你们的掌门!”金樱子吹胡子瞪眼。
“是是是,掌门您劳苦功高,好好歇息!”
学堂大门紧紧关闭,留金樱子站在门外唉声叹气:“唉,如今队伍不好带了啊……”
我勒个去,啥子鬼啊!
郝瑟憋笑。
尸天清满头黑线。
就见金樱子站在门口长吁短叹半天,又摇摇晃晃继续前行,分别进入其余三部视察,结果,却无一例外遭到了无差别嫌弃,最后,只能一路唉声叹气走出四部学苑,沿着长阶一路回到了落云湖心岛的云落水居,坐在蒲团上,没了动静。
尸天清和郝瑟一路跟踪而来,最后躲在了竹林深处,定定盯着金樱子背影。
天净湖明,风起涟漪,金樱子的银白发须寥寥飘荡,黯光残残。
“金掌门这是要入定要成仙的节奏?”郝瑟悄声道。
“……金掌门是……睡着了。”尸天清道。
郝瑟:“……”
“你们两个,跟了金某一路,到底有何要事?”
突然,良久都没动静的金樱子提声发问。
尸天清神色一凛,看向郝瑟。郝瑟点头,二人同时腾空而起,落在了金樱子的面前。
金樱子慢慢睁眼,看向眼前之人,午后阳光笼着二人罩下,将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金樱子眸光在尸天清身上顿了顿,然后,便定在了郝瑟身上,微微一笑:“看二位少侠的表情,可是有事要问金某?”
“金掌门,郝某想问问吴茱萸的事。”郝瑟抱拳。
“吴茱萸――”金樱子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良久,叹了一口气,起身道:“随我来吧。”
说着,就负手慢慢前行。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随在其后,三人一前两后,沿着落云湖畔慢慢绕行,越走,竹林愈发茂密,竹叶几乎要遮住天空。
是之前和炽陌跟踪云隐门弟子之时走过的路!
郝瑟心中暗惊,正想要提醒尸天清,却见前方金樱子脚步一顿,停在了一丛幽深竹林小道之外。
道旁,竖着巨大的石凋牌,上写“无有之地”。
郝瑟一把拽住尸天清,瞪向金樱子:“金掌门,这是何地?”
“郝少侠前几日不是来过了吗?” 金樱子回首一笑。
郝瑟神色一沉,尸天清神色寒凛,周身衣袂无风而动。
“放心,无有之地的毒瘴被阳光一照就散了,你们不会中毒。”金樱子道,“何况金某还没有得罪敛风楼的打算,绝不会害你们。”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
“走吧,这里面有你们想知道的所有秘密,包括吴茱萸――”金樱子长长叹了口气,负手走入密林小道。
“阿瑟――”尸天清蹙眉。
郝瑟眯眼,眉峰一竖:“走。”
密林之中,古木峥嵘,鸟鸣啾啾,阳光透叶洒落,点点灿灿,彷若在地面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转过一道弯,密林古木神奇的消失了,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片广袤的草地,碧绿如海,繁花五色,彩蝶翩舞,迤逦安详。
草地尽头,伫立着一座小小的祠堂,堂前趴着两只活灵活现的臭鼬神兽,梁上挂着古老的牌匾,上书“圣师祠”三字。
郝瑟慢慢停步,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久别归家的喜悦,又好似看到亲人离世的悲伤,两种感情糅杂在一起,充斥着鼻腔,凝酸了眼眶,脚下不知不觉就跟着金樱子缓缓向前。
尸天清看着郝瑟背影,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脚步却是坚定不移。
“郝少侠,请。”金樱子推开祠堂木门,请郝瑟和尸天清入内。
点点阳光透过窗棂洒入,祠堂之内,既无佛像也神龛,只有一张朴素的供桌,上面摆着三个银锭子,供桌上方,悬着两条长长的祥云结。
金樱子上前,朝着供桌郑重拜了三拜,抬手拉下左侧的祥云结,就听哗啦一声,一副巨大的画像从高处卷落开来。
“这位便是云隐门的开山祖师,金掌门!”
郝瑟双眼豁然绷圆。
但见那画像之上,是一个四头身q版的卡通人物,红衣官袍,大红官帽,帽子两边还挂着小红穗子,双眼又大又萌,脸上描了六根猫须,手变招财猫爪,头顶还挂着一个硕大的猫铃铛。
仙、人、板、板!
之前充斥胸腔的那种酸胀感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郝瑟慢慢转头,望向金樱子,脸皮抽搐:“你说这是金掌门?”
“正是!”金樱子颔首。
“金掌门的样貌甚是……可爱……”旁边的尸天清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评语。
可爱个锤子!
郝瑟一把揪住金樱子的脖领:“金掌门,你他喵的耍我玩啊,这画像上的分明是展昭!”
“展昭?”尸天清一愣。
“您、您您怎么知道?!”金樱子大惊。
“废话!南侠展昭,御猫展昭,开封府的展昭!”郝瑟怒吼,“天底下谁不认识啊?!”
金樱子双眼死死盯着郝瑟,瞳孔深处隐隐泛出璀璨光华,好像绝望溺水之人看到了游船,看到了生的希望。
郝瑟被看得浑身发毛,不禁松开了手:“干、干嘛?!”
下一刻,就见金樱子后退一步,勐然一拽左侧的祥云结,另一幅画像哗啦啦悬落了下来。
仍旧是一个q版卡通人物,身穿黑红两色官服,两只眼睛细眯眯,宛若两只小蝌蚪,最奇怪的是,此人竟躺在一堆金元宝上面,还翘着二郎腿,手捧金元宝,一看就是个活脱脱的小财迷。
尸天清:“……”
郝瑟脸皮抽搐的频率提升了一个波段:“喂喂,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只才是你们云隐门那位风华绝代风光无限万人敬仰的祖师金虔……”
“此人正是祖师金掌门!”金樱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瓦特?!”
郝瑟只觉心里那个邪魅狷狂高帅酷拽的老乡形象瞬间碎成了渣渣。
再看金樱子,盯着郝瑟的两眼那叫一个热泪盈眶,颤颤巍巍又从供桌里取出了一本十分古老的书籍,小心翼翼递给郝瑟。
“这又是啥?”郝瑟定眼一看,顿时三白眼暴突。
书皮之上,端正写着两个大字“天书”,重点是,这书名居然横向从左至右排列,更惊悚的是,上面的“书”字不是繁体字,而是简体字。
“这、这个是……”
“这是我派祖传的天书残卷。”金樱子恭敬道,“请郝少侠过目。”
郝瑟愣愣翻开,发现此书的完全是按照现代从左至右的顺序书写,虽然大多数字迹早已模煳不堪,无法辨别,但仅从模煳的字迹上,也不难辨出,上面的字分明是简体汉字,郝瑟甚至能辨认出“九天”、“凌霄”、“千里一日”之类的零碎信息。
仙人板板!这显然是金虔老乡留给后辈的秘籍啊!
难道里面有武功秘籍,藏宝图?
郝瑟手下快速翻阅,直翻到最后一页,才勉强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吃要你母?!”郝瑟震惊,“卧草,我还好的油肚呢发应三克油呢!”
“阿瑟,你在说什么?”尸天清疑惑,“听起来很像是――”
“是天语!”旁边的金樱子骤然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郝瑟的胳膊,双目通红,“天人,您是天人!原来郝少侠就是我们云隐门等了数百年的天人!”
郝瑟惊悚瞪眼,尸天清面色骤然青白。
下一刻,就见那金樱子扑通一声跪地,朝着郝瑟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天人大人,求你帮我救救云隐门吧!”
“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