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云涌
第210章 安葬恋人[1/1页]
想起白义所说的公孙晟与其父母的对话,再加上她昨晚本就在公孙晟的怀中睡过一觉,这会公仪敏睡意全无。自己只想着不能亏待了南郭彬,却忘了这样可能会给公孙晟带来困惑。原计划,是两人和棺木一起拜天地,然后将棺木顺理成章葬入公仪族陵园。像公孙乔夫妇所说,这样,难免让人觉得,公孙晟是不受重视的,只是个陪衬。虽然公孙晟一向傲慢,不在乎别人的口舌。可是,他如此真心待自己,自己怎能辜负了郎情?
公仪敏过去坐在床沿,掀开被子,看着水晶棺木中南郭彬的容颜。水晶棺木可以让尸身永葆。这南郭彬的脸看上去,依然像是刚睡着了般,只不过比常人多些苍白。隔着棺木,公仪敏伸手摸着南郭彬的脸,喃喃说:“彬……”
公仪敏坐了半晌,好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站起身,在房间内查找起来。南郭彬在莘城的遗物,早就整理出来了,放在桌上。桌上,还放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从锡城带回来的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公仪敏从房内寻出了半个黍米饼,一个水囊袋,一件淡蓝色的裙衫。她想了想,还把插在头上的伴随自己多年的木簪子取了下来。她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放在一个包裹内。
公仪敏正忙着,却听见外面人语声响起来。只听阿婆的声音:“晟将军,婚礼在即,你和敏城主最好不要相见。”公孙晟陪笑的声音:“阿婆,我真的有要紧事,和敏城主说。”
公仪敏拉开门,说:“阿婆,让他进来。还有,你让老师重新选个结婚的日子,一定要在七天后。日子确定后,你让善将军安排人走一趟尉城和姜城,通知我和公孙晟的婚事。”
外面的两人都愣了愣。阿婆缓过神来,说:“是,敏城主。晟将军,请。”
公孙晟走进来,说:“敏儿,你没睡?”他的视线,落在床上的棺木上。
“吱呀”门被关上。公仪敏拉着公孙晟的袖子,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她说:“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呢。”
公孙晟诧异道:“什么事?”
公仪敏说:“我想请你和我,送彬最后一程。”
公孙晟微微一笑,说:“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何必用请。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公仪敏鼻子一酸,说:“我知道。可是,我的计划变了。我打算今天就安葬彬。”
公孙晟道:“这是为何?不是后天婚礼后吗?”
公仪敏回答:“我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太妥。彬应该并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们的缘分,就到下辈子再续吧。今世,不再纠缠。”
公孙晟的脸上,喜忧掺半。
公仪敏说:“你去把南郭兰叫来,她和紫舒她们在一起。然后命祁树,今天无论是谁,有任何事,都不能再踏入这院子一步。”
公孙晟领命而去,一会就带着南郭兰过来了。南郭兰面带笑意,问:“敏城主,叫我何事?”
公仪敏站起身,朝床这边抬了抬下颚,说:“兰小姐,过来见过你的叔叔。”
南郭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有想到,这南郭彬还没有安葬。她的身子颤悠悠,绕到床前。她伸手,隔着棺木想摸南郭彬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落下。她的双膝一软,身子跪倒在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她呓语般说:“叔叔,我是兰儿。听妹妹说,兰儿走后,叔叔十分自责,四处寻找。兰儿让大家伤透了心。叔叔常常教导兰儿,做人要像木兰树般,多有用处,让人赏心悦目。兰儿不孝,过于任性,让叔叔失望了。兰儿对不起叔叔……”
南郭兰低泣了很久。
公仪敏过去扶起南郭兰,说:“兰小姐,该让彬将军入土为安了。我们一起来送他最后一程。”
南郭兰木然点头,接过公仪敏递给她的两个包裹。
公仪敏用被子裹住南郭彬的棺木,抱起棺木出了门。公孙晟和南郭兰手捧遗物,跟在后面。他们来到假山前。
公仪敏按照南郭彬所教的办法,打开了地道入口。她早就泪水模糊了双眼。同样的地道,她已经走过两趟,一趟是绝望,一趟是心悦。而这,是第三趟。公仪敏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湿了衣襟。
长长的地道走到尽头,是涧山山腰。公仪族的陵园离这不远。出了地道,三人直奔陵园。远远看见,陵园入口,跪着一个身影。她的面前,摆满了祭品。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看来。蒙着面纱。可是,公仪敏认得出,她是公仪佩。
南郭兰诧异道:“她是谁?”
当年关于公仪佩和公仪饰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融城,只有南郭言和南郭彬知道。而这莘城,也只有阿婆、公仪敏、公仪善三人知道。这是公仪族的丑闻,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南郭兰还小,公孙晟善恶分明。公仪敏并不打算,把这故事告诉他们俩。
公仪敏回答:“这是我们莘城的守陵人。”
公仪佩看着三人怀中所抱的物件,明白了。她起身朝南郭彬的棺木鞠了一躬,然后过去,按了几个地方。石质的陵园门徐徐打开。冷飕飕的气息迎面而来,缠住大家。每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公仪敏跪倒,说:“列祖列宗,我是你们的孙女公仪敏。我怀中的人儿,是融城的护城将军南郭彬。他生前是敏儿的恋人,也是多次救了敏儿的救命恩人。这次,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敏儿的命。敏儿做主,将他安葬于我们公仪族的祖陵,望列祖列宗好生待他。”
一阵风,从里面吹来,却不带寒意。反而像是春风拂面。
公仪敏喜道:“敏儿多谢列祖列宗!”她站起身,抱着棺木往陵墓深处走去。后面跟着公仪佩、公孙晟、南郭兰。光线很暗,只有墙角的几盏长油灯,散出微弱的光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公仪佩一声不吭,过去挨个给这些长油灯填油。填油就是添人。添一次油,至少可以再燃五十年。
陵墓尽头,是石头垒成的一个个坟头。坟前,立着各种石碑。坟头个个肩并肩,挨得很近。越靠里,年代越久远。最外沿的,是公仪朗及其夫人瑶儿之墓,公仪朗义女小小之墓。
公仪敏跪下,把棺木放在小小之墓旁边的空地上,然后从公孙晟、南郭兰手中接过物件,放在棺木旁边。她开口说:“你们出去吧,把墓门合上,我一个待会。”
南郭兰跪下,拜了三拜,说:“叔叔,你在此安息吧。”
公孙晟也跪下,拜了三拜,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公仪佩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三人都出去了。整个陵墓,越发显得了无生机。
公仪敏独坐着垂了会泪。她站起身,打开其中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这嫁衣,本就是为了自己和南郭彬准备的。她把嫁衣套在身上,跪在地上,说:“本来,我想在天下人面前和你成婚,然后再把你名正言顺地葬入此地。可是,这样终究对公孙晟不公平。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愿意我这么做。现在,让我穿上嫁衣,送你最后一程。”
她说完,站起身,从旁边搬来石块,一块块叠起来,把棺木砌在了里面。放最后一块石头时,她想了想,从脖子中取下公仪朗送她的那块玉,塞在棺木顶。她说:“彬,这是凭证,你一定要收好。你带着这玉,我的这些祖先们,必不会为难你。”
公仪族人虽然待人和善,可是骨子里都是高傲的。小小有自己的父母带着,不用担心。而南郭彬是个陌生魂。公仪敏怕他乍一进入,无以为凭,会被欺负。把自己的身份凭证放入,换个心安。
公仪敏把最后一块石头塞入,把南郭彬的棺木封了个严严实实。她寻了空白的墓碑,拔出剑想了片刻,生怕南郭彬受了委屈。最后,她刻下“恩公兼大丈夫南郭彬将军之墓”。她把墓碑放在坟前,跪倒拜了三拜,说:“彬,你安息吧,不用担心我。”
她站起身,脱下大红的嫁衣,然后取了一盏油灯,放在地上。她把嫁衣高高拎起,衣角碰到火光,迅速燃了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光芒很盛,照亮了整个陵墓。
“嘀哩哩——”小石子滚动的声音,在寂静而空旷的陵墓深处响起。公仪敏迅速抬眼循声看去。在火光熄灭的瞬间,她看清了刻有“大将军兼莘城第二任城主公仪奡之墓”的那个坟墓,似乎被人动过。。
像羽毛烧焦般的味道,弥漫在陵墓中,久久不散。公仪敏的鼻子,却根本就闻不到。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她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公仪饰会兵法的缘由。
当年建城后不久,第一任城主公仪启下令焚毁兵法书。可是,他的儿子,大将军公仪奡,肯定不忍心焚毁全部的兵书。作为莘城建城的第一大功臣,和莘城第二任城主。父亲曾说,他是个兵痴。以此推测,他极有可能偷偷留了一部分兵书,并死后把兵书带进了自己的坟墓。
公仪敏寒气上涌,这么说,公仪饰居然大逆不道,敢动祖坟,惊扰祖先英灵?!
公仪敏遥拜公仪奡之墓,说:“我必不负奡祖!”
凭空飘来一丝风,似乎是谁赞许的声音。
公仪敏跪倒在父母和小小的墓前,抚着他们的墓碑,说:“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她站起身,把长油灯放回原处。然后走到陵墓中间跪倒,身子扑倒在地,身子紧贴在冰凉的地面,行了大礼,说:“列位祖先,我知大家一生都为人为善,也世代如此教导自己的子嗣。但是,敏儿更知,大家个个是豪气干云天的英桀!岂能任人欺凌?!公仪饰设计残害同胞,惊扰祖先,罪当百诛。只是她血管中流着公仪族的血,我公仪敏不屑与之同流,残害同胞。在此,莘城第三十六任城主公仪敏,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宣布,将竭我全力,重振莘城,将恶女公仪饰永世逐出公仪族!”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似乎有人在欣喜,有人在叹息。远在尉城的公仪饰,正在研究战术。她的汗毛猛然立起,寒意灌入心脏。
公仪敏高声说:“如今,敏儿有一种预感,和平的日子过久了,该到了变天的时候。时势造英雄!生死攸关,不是他亡,就是我亡。列位祖先保佑,让你们的后人公仪敏,成为时代强者,不但能护得莘城周全,更能为莘城开疆辟土,百战百胜!百战百胜!百战百胜!”
她的声音,越说越嘹亮。最后,甚至震得似乎陵墓都在一起高喊“百战百胜”。
站在外面的公仪佩、公孙晟、南郭兰,虽然没有听见什么声响,却觉得浑身猛得精神一振。
公仪敏说完这些,伏身大拜,连拜了十拜。
她站起身,往外走。走到墓门口,她打开墓门走了出去。随着墓门在她身后慢慢合上,夕阳罩在自己的身上,公仪敏觉得有些恍惚。刚才那个在陵墓中高喊的公仪敏,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自己。
公孙晟扶着她,问:“敏城主,怎么了?”
公仪敏低声回答:“没事。可能里面太黑了,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我们回吧。”
三人和公仪佩告别,重新通过地道回了城主府。钻出地道前,公仪敏叮嘱说:“兰小姐,在你父亲离开莘城前,你不能在莘城随意走动。”
如果被南郭言知道了,南郭兰就在莘城。那么,他自然能猜到,南宫肖就是公仪敏所杀。到时候,情况就不妙了。
南郭兰深知其理,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