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晓白家是一栋二层小楼。砖瓦结构,外面的墙体上贴着白色马赛克。落遇记得,流行马赛克那会,应该是在九一年。因为她们家也是那年新建的房子;那年大伙都贴马赛克,而且全是白色的。在那之前,大家只是用水泥粉刷一下外面的墙体;而在那之后,大家嫌贴马赛克麻烦,且白色不耐脏,多是换了那种砖红色的瓷砖。
没有院子,展越直接把车子停在房子门口。
听见车子的声音,屋内出来了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是展雪。
看见人到了,她赶紧把鸡腿从嘴里拿出来,用手抹了下嘴上的油,笑着向林吉安打招呼:“吉安你好,欢迎欢迎!”
“这就是我堂妹展雪。”展晓白介绍说。说着话,他去后备箱拿东西去了。
“姐姐好!”林吉安说。
“小雪,晓白他们是不是到了?”屋内有人大声问。
“到了到了!”展雪大声回答。
好家伙,一会功夫,从屋内涌出了七八个中年男女。他们都笑眯眯地在门口站着,眼神却都集中在了落遇身上。
落遇暗叫一声糟糕,就见一中年妇人过来,热情地拉住落遇的手,说:“小姑娘,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舅妈,她跟你是一个村子的,你当然觉得她眼熟了。”展雪快笑喷了。
“咦,不是说找的是越阳市的姑娘吗?”那中年妇人惊讶道。
“阿姨您好,我是展晓白的初中同学落遇。”落遇赶紧解释。她也觉得那妇人眼熟。不过艳阳村是个大村,有上千户人家。落遇平时多在家看机器,很少出门。所以村里的大部分人,她顶多是有点眼熟。
“落遇--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德阳家的闺女,是不是?这么高了啊,长得真俊!”那中年妇人笑眯眯说,依旧没有松开手。
展晓白见闹了乌龙,赶紧跑过来说:“舅妈,你们怎么来了?你拉着的,是我同学。这车子是她的。来,这是我的女朋友林吉安。吉安,这是我舅妈。”
林吉安显然没有料到,这会就有亲戚在。她犹豫了下,不知该叫“舅妈”,还是叫“阿姨”。她拽了拽展晓白的衣袖。
“怎么了?”展晓白俯身问。
“我该叫她什么啊?”林吉安低声问。
“舅妈啊。”展晓白毫不犹豫。
“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呢……”林吉安低声说。
声音虽低,却还是被大伙听去了。
“晓白,你们赶了一路,饿坏了吧?饭已经做好了,赶紧坐下吃饭。”展晓白的舅妈显然是这些人中的核心人物。她说着话,就进屋去了。其他几个大人,也都陆续回屋去了。
“我说错话了?”林吉安小声问。
展晓白笑得有些尴尬,说:“是我们没安排好,不怪你。”
展雪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落遇,说:“你几号回越阳市?”
“8号。”落遇回答。
“到时候捎上我。”展雪说。
“可以啊,只要你信得过我的车技。”落遇笑嘻嘻说。
“展雪,怎么没见叔叔阿姨?”展越问。指的是展晓白的父母。
“大爸在烧火,大妈在炒菜。”展雪回答。
“展雪、展越,帮忙去车子后备箱拿下东西。”展晓白说。他拉着林吉安先进屋去了。
“晓白又大包小包一大堆吧?这里啥都有,用得着他千里迢迢带吗?像我这样,直接红票子,多省事。”展雪说。
“心意,懂不?”展越说。
“展雪,你真是展晓白的堂妹?”落遇问。
“我也希望不是啊。你不知道,他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连糖,都要跟我抢着吃。”展雪撇嘴。
“真的假的?”落遇有些不信。
展越笑了,说:“这个我知道。家里无论有几颗糖,都是展雪的。晓白要是敢吃一颗,我的天,展雪就会又哭又闹,还会在地上打滚。我要是晓白啊,早就让爸妈把你赶出去了。这寄人篱下还这么嚣张的,全天下就你一人了吧?”
展雪嘿嘿笑了,说:“你懂什么?我大爸大妈就想要个女儿。我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厚颜无耻!”展越笑道。
吃饭的时候,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林吉安拉了拉展晓白的衣角,小声说:“你坐我旁边好吗?”
“我要陪我叔我舅他们喝酒呢……乖,你坐在展雪、落遇中间,不是挺好?”展晓白说。
“哥,你干嘛呢?一年没见了,赶紧的!”展晓白的表弟在叫唤。他的表兄妹们都来了,刚才在客厅看电视,没有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饿了,落遇觉得这菜做得忒好吃了。她夹这夹那,吃得正欢,却突然留意到,林吉安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吉安,怎么了?”落遇问。
“这些菜都是猪油炒的吧?”林吉安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不吃猪油?”落遇一愣。
“不是不吃,是吃不下。太油腻了。而且这样,对身体也不好。”林吉安说。
展雪也听见了这话。她放下筷子,去找还在炒得热火朝天的展晓白老妈去了。冬天菜容易凉,所以热菜都是人到了,才开始炒。
“我们这小时候家里穷,很少买肉吃。整天吃的都是素菜。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很少有人营养不良,都是长得高高大大。后来才明白,原来我们炒菜用猪油,里面脂肪含量高,就跟我们每顿有肉的效果差不多。我吃到猪油炒的菜,才能感觉到家乡的味道。”落遇没话找话,说。
“那是以前,没钱没办法。以后,你还是少吃这些,对身体不好!”林吉安说。
落遇笑了笑,没有接话。这儿的老人,年龄都能上八十九十;吃猪油真的对身体不好吗?
吃完饭,落遇就准备撤了。
“遇遇,你现在就回?”看见落遇跟展雪他们在道别,展晓白的舅妈问。
遇遇?
落遇有些不适应。这,只有很熟很熟的少数那么几个人,才会这么叫自己。
“是啊,阿姨。”落遇说。
“你捎上我们吧。”不由分说,她已经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上车?”她招呼自己的丈夫、儿子。
“我舅妈这人就是自来熟……”展雪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
“正好顺道嘛。那我回了。吉安,你们好好玩。”落遇说。
“再见!”林吉安他们朝她挥手。
落遇坐上车子,启动车子往家开。
“遇遇,你记得我们巍巍吗?叫落巍,比你大三岁。”展晓白的舅妈说。
听到这名字,落遇想起来了。村里有个男娃,年纪比自己大上三四岁,从小就成绩特好。念小学的时候,门门成绩考满分。小学毕业后,他就去城里念书了。因为老师说,在农村念书,怕埋没了他的天赋。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华夏国最好的大学,之后又出国读研读博去了。前两年,听说他在国外找了份可体面的工作。
“落巍哥可是咱村的大名人,我可是久仰大名啊。这次,回国度假?”落遇问。
一听到落遇知道自己的儿子,展晓白的舅妈、落巍的母亲来了兴趣,笑着说:“他打算回国发展,过完年就不走了。”
落巍的母亲叫张青香,小时候家里穷,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小学都没有念完。自打落巍一出世,她就在落巍耳边念叨,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让落巍能一切顺顺利利,她一有空闲时间,就念经祈祷。之后落巍顺利考上名牌大学,她还拎了两只老母鸡去寺庙还了愿。后来落巍出国深造,她反而变得低调了,不太主动聊自己的孩子。
“那挺好的。如今华夏国的经济发展,还是可以的。”落遇说。
“联系的那几家单位,工资都没有国外高。不过,就图个离家近。我和他爸爸倒是劝他,我们年纪还不大,让他尽情去闯,能飞多高飞多高。孩子孝顺,上次我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他就铁了心,要回国发展。”张青香细细解释。话中,满满都是对儿子的自豪。
“孩子孝顺,你们做大人的有福咯!”落遇笑着说。
之后,张青香又聊了好多关于落巍的事。十几二十分钟的车程,张青香的老公,还有落巍,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张青香的老公盯着车窗外面看。落巍坐在副驾驶座上,却全程都低着头在玩手机。
“遇遇,你把我们放在村口就行了。我们得去村口的小店买点东西。”艳阳村快到了,张青香说。
“好。”落遇回答。
之后,她把车子停在村口。
“有空来我们家玩啊。”张青香下了车,还朝落遇使劲挥手。
落遇笑了笑,开车回家。
远远地,看见落显在门口站着,往路这边张望。
“落显,你瞅啥呢?”落遇把车子停在家门口,问。
“瞅你啊。你怎么才回来?爸妈都快担心死了,怕你路上出什么意外。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干扰你开车。”落显说。
“不好意思,我忘记打电话了。我去同学家吃饭了。”落遇回答。家人突然间这么关心自己,她有些不习惯。她每次打电话回家,告诉家里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父母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口气“好了,知道了;不说了,打牌去了”。
落遇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的年货,就要往家里走。
落巍一把拉住她,神秘兮兮说:“冬冬来了。”
冬冬,本名不是冬冬,而是陈浩淼--五行缺水,所以取了带这么多水的名字。他是落遇的母亲范雯萱的闺蜜董琳琳的儿子。他家在隔壁村,距离落遇家步行二十分钟。他跟落遇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比落遇早出生两个时辰。
小时候,他跟他爸妈是落遇家的常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会溜达过来坐会。冬冬这个绰号的由来很简单,因为他很怕打雷。小时候大家都在唱“冬冬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打雷”,唱着唱着,大家开始对着陈浩淼唱;再唱着唱着,陈浩淼就成了“冬冬”了。
落遇打了个寒战,把手中的东西往落显怀中一塞,说:“我去同学家住几天,你跟爸妈说声。”就想往车里钻。
落显岂是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大声喊:“哥,我姐回来了!”
黑影一闪,落遇发现自己的身子已腾空。
陈浩淼抱起落遇转了好几个圈,说:“媳妇,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