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洪武才真正明白斗笠老人曾经说过的话。在大愚村时，老人曾说，力量越大，魔障也就越大。洪武所修的功法太过霸道，心境若是被神通支配，早晚会陷入魔障之中，沦为嗜血杀人的魔头。

洪武原本以为，自己心志坚定，纵使杀人无数，那也都是该杀之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走火入魔，意志被血影魔神相操纵，滥杀无辜。他原本想救出码头的船工，可最后，却亲手将他们送进了地狱。

杀人与救人，一念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洪畴之死，让洪武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生离死别之苦，就连神仙也不例外。看不开，放不下，难以释怀。然而对于齐大木而言，这份痛苦却更加的沉重。他亲眼看见儿时的伙伴将自己的父亲斩杀，十几个朝夕相处的叔叔伯伯也死于非命。这种感觉，洪武可以想象，却无法体会。

“该死……该死！”洪武十指紧握，鲜血如注的自掌心滴落而下。然而手掌的疼痛，却根本无法掩饰心中的痛苦。洪武杀人，从来都不后悔。可今天，却体会到了什么是负罪感。不但如此，洪畴的死讯也让他难以承受。对于洪武而言，天地间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因为他金丹破碎，闭坐死关，生死不知。另一个，被海妖吞吃，尸骨无存。

无边的痛苦、悔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洪武的念头。随着掌心的鲜血越流越多，洪武的身上隐隐冒出了血煞光芒，双眼也变得猩红无比。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洪武猛地抱住脑袋，表情变得狰狞痛苦无比。仿佛有一股戾气想要冲破封印，从他的体内钻出。洪武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意志，然而他的念头之中，一股强大的杀气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血煞光芒越来越多，洪武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浓郁。不过就在一股血光要冲天而上的时候，十八道符箓的影子猛地出现在洪武的四面八方。一时间，金光四射，将洪武身上的血煞光芒镇压了下来。

这是欧阳宸以乾道封天神符所施下的封印，能够克制心魔，镇压戾气！

“洪武！世事无常，生老病死谁都没办法把握。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还不给我醒过来！”突然，一声爆喝在洪武的上空炸响。宛如晴天霹雳，将洪武震得全身一颤，抱着脑袋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阴阳顺逆，亁道封天，镇！”欧阳宸自虚空落下，一指点在洪武的额头之上。刹那间，十八道神符的影子陡然消失。只见悬崖边上，漫天的光华一收，全部都凝聚到了洪武的天灵之处。

随着欧阳宸口念法咒的声音，洪武身上的血煞光芒渐渐消散，瞳孔之中的猩红也全部退了下去。不过此时，欧阳宸却依然没有停手，曲指一弹，一道符箓从天而降，悬浮在了洪武的额前。

“洪武，现在我要封了你体内的六口飞剑。你所炼的神通太过霸道，以你如今的状态，不能再修炼下去了。”欧阳宸手持符箓，按住洪武的天灵，表情凝重地说道。

“欧阳师伯，你杀了我吧！父亲死了，师尊生死不明，那么多无辜之人因我而死，洪武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我是一个煞星，所有人都会因我遭遇不幸。杀了我，快杀了我！”洪武此时虽然已经清醒了过来，但脸色难看无比，目光之中一片死寂。他明白自己为何会入魔，纵横杀道是血河之主留下的道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实在是过于霸道。以他的心性，越陷越深，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万灵血脉虽然强大无比，但这股力量之中却携带着众生之戾气、怨气。如果心念修为无法降服这股戾气，便会迷失自我，被杀戮的念头所操纵。这便是洪武走火入魔的原因。

霸、绝、纵、横、杀、戮，这六口古剑，本就是为杀戮而生。经历过上古大战，不知吸纳了多少生灵的精血。洪武多次施展仙魔逆乱六重杀，以肉身容纳剑煞之力，早已在体内留下了一丝魔性。这一趟羽国之行，让他得知了洪畴身死的消息。以往所有的坚强与努力都化为了泡影，精神崩溃，立刻就被万灵血脉反噬，意识被血影魔神占据。

佛魔本一体，一念成佛，一念为魔！凡人如此，炼气士如此，甚至连天上的神仙也是如此。力量越是强大，魔障便越是恐怖。一旦把握不好，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哼，混帐话。你师尊他还没死，就算为了文轩，你也必须活下去！”欧阳宸听见洪武的怒吼声，脸色微微一变，猛地将符箓烧为了灰烬。顷刻间，一股神圣无比的力量在欧阳宸的五指间流转，洪武浑身一怔，终于安静了下来。

“洪武你听着，我将用五气元灵普度仙符封印你体内的六口飞剑。这是我伏龙山结合佛门神通所炼制的符箓，只要不解开封印，你便无法动用原来的神通。”欧阳宸说到这里，便无了下文。随即，一阵金光涌现，如同一条神龙围绕着洪武转了一圈。瞬息之后，漫天光华消散，洪武的额间隐隐有一个道文浮现，但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洪武突然觉得自己与六口古剑的联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斩断。念头之中，仿佛有一尊大佛镇压太虚，将纵横杀道的心法口诀压制在脑海的深处。虽然能够想起来，却使不出任何神通。“五气元灵普度仙符”，居然是伏龙山一脉结合了佛门法术所炼制的仙符，神妙无穷。

对于一个剑仙，人与飞剑必定是心神相连，血脉相通。如果念头无法超操纵飞剑，也就谈不上任何神通法术了。洪武此时的状态，霸绝纵横杀戮六剑被封印在肉身之中，无法感应更无法动用。也就是说，洪武甚至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因为他的力量，几乎全部来自于六口古剑的剑煞之力。纵横杀道的神通，也需要以剑煞之力施展。欧阳宸的做法，相当于强行镇压了洪武的道统，空留一身法力，施展不出任何神通。

虽然如此，但重新被欧阳宸施加了封印的洪武却迅速地冷静下来。目光之中的疯狂也徐徐退去。似乎是因为“五气元灵普度仙符”之中有佛门法力的关系，洪武顿时觉得心中不再那么痛苦了。

“多谢欧阳师伯，我现在好多了。”洪武冷静下来之后，果然再也没有丝毫的杀念。

“你无需谢我，这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原本我想询问你的道统从何而来，但掌教至尊没有问，我自然也不会过问。五气元灵普度仙符并非什么大神通，你随时能够用心法口诀解开。你的一身神通全部都在那六口飞剑之上，我这么做，实则压制了你的天赋。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你若想解开封印，默念这道心法便可。”

欧阳宸说罢，以神魂之力将一段心法传授给了洪武。并不是什么很难的口诀，与佛门的经文有些相似。

“欧阳师伯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洪武何德何能。只是这解印的心法，我怕……”

“呵呵，无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然而身为炼气士，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天赋，也不是什么神通功法。于我们而言，一颗永恒无惧的道心才是追求长生的根本。封印只能锁住你一阵子，并非长久之计。何况你的神通，既然是前辈所赐，又岂可封禁一辈子？洪武啊，你是文轩唯一的弟子。将来，或许是我伏龙山历劫的希望。你的心唯有自己能够把握，封印一事，你自己做主吧。”

“我明白了。”洪武点点头，欧阳宸的意思是叫他磨练自己的道心，通过自己的力量克服心魔。意志被神通操纵，这是炼气士内在的劫数。并非天劫，也非人劫，而是心劫。

凡是生灵，皆有心魔。力量越强大的高手，心魔也越是恐怖。道经之中，自古便有三灾九难一说。凡人想要得道成仙，历千百劫，渡万重难，岂是那般容易的？可是纵然成仙成圣就没有心魔吗？

“唉……如今伏龙山也在劫数之中，自顾不暇。我要全力冲击元神，没有时间传授你神通。我闭关之前，会让穆师弟带你到苍龙峰的玄书阁修炼神通。平日若有何疑问，你也可以找心云，他精通伏龙山炼精化气境界的所有神通。这是一道凌天御空符，能借助伏龙山阵法的力量飞行。只要在青幽山脉范围以外，你都可凭借此符飞腾挪移。”

欧阳宸说到这里，变化出一张符箓交到了洪武的手中。随即摇头叹息一声，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

“凌天御空符！”洪武看着手中小小的一张符箓，目光闪烁，心结终于化解了不少。六口古剑被封，纵横杀道的力量已经无法动用。日后，他便要开始修炼符箓神通，真正成为伏龙山弟子。

过了片刻，悬崖之外传来一道鹰鸣声。洪武抬起头，天边，陆心云正乘坐火焰裂鹰往黑龙峰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