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本就变化无常,没有到最后奠定胜局那一刻,便不算真正落下帷幕。
白玉城主左丘守信现在落到如此凄惨境地,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命丧于黄泉之下,但真的会如此吗?
并不见得。
从何人何处可以得知?
从来人处可以可以得知。
苏槐悄无声息出现在三米外,微眯着眼,如此出言说道。
“左丘城主,苏槐来的不算晚吧?”
左丘守信躺在大坑中,丝毫不顾忌踩在自己身上的妖人脸色,大笑道:“不算晚,来的正好。”
“你居然还有后手?”其中一个妖下意识问道。
左丘守信轻蔑道:“你们都能用办法请动那个扶云为你们卖命,我左丘守信自然也是可以。”
苏槐眯着眼,轻轻点头,像是在肯定,他苏槐虽然是反复无常的真小人,但面对救命之恩,却还是要报答一二,更何况这些妖只是悟道,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妖修,对于身为扶云的苏槐来说,只是稍微大一点的蝼蚁罢了,随便伸出根手指就可以压死。
苏槐接连不断瞥过面色都不怎么好看的三个老人,觉得很有趣味。
看着旁人从欣喜从胜券在握再跌落到失望以及绝望,各种滋味,实在是美妙。
苏槐伸出一只手,跨过一步从三米之外直接走过来,拿住那个踩在左丘守信胸口妖的脖子,轻轻一甩,便甩开来。
惊起乌尘千万。
剩下两个惊骇莫名,连连看着他,口中直呼不可能。
苏槐冷笑不止,他是最弱的扶云没有错,可扶云终究是扶云,就算是面前这三个悟道一起上,也耗费不了他太多功夫。
修行境界越往上跨一步,差距便是天差地别,想要跃境杀敌挑战几乎都是不可能。
除非你是剑修,又或者是三教中的圣子以及大妖亲身子嗣。
可惜这三个不是,他们虽然有个血脉,却并不能支撑他们跃境而战,如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想尽千方百计要削弱左丘守信的战力。
无非就是想要把左丘守信拉到与自己同一水平水平线。
原本想法很好,甚至已经接近快成功地步,但现在随着苏槐到来,一切便大有不同。
苏槐很享受这种执掌生杀之感觉,因此并不急着将这三个斩杀殆尽。
左丘守信咳嗽几声,用手撑着地,挣扎起身,然后恰起落在一旁的龙头拐杖,拍了拍破损衣服,看着不远处惊恐的三个妖,神情极其冰冷。
那三个妖被冰冷眼神扫过一遍,浑身不由自主微微颤抖,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自己处境,也明白他们自己其实也处在一个局中。
从左丘守信封城那时就传播开的局。
他们布了一个很大局面,裹挟全城之妖,原本以为天衣无缝,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握之中,可到了现在才卑微发现哪有什么尽在掌握,就算有也不是他们,而是面前这个白玉城主啊。
左丘守信寒声开口道:“杀了吧,一个不留。”
“啊?”苏槐有些不满,难得寻找到这种碾压他人感觉,自己还想多玩一会儿,但左丘守信现在毕竟开口了,也不好驳了面子,便只能点点头。
那三个妖也知道死期将至,各自对视几眼,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再然后便是开始殊死一搏。
既然已经被逼到尽头,既然再等下去就是个死字,为何不拼一把为自己博个前程。
万一……成了呢?
怀抱着这种心思,三个妖出手用尽全力,联合起来的妖气涵盖十里,单单从所造成的光景来看,确实也算是厉害,这一击可以比肩扶云。
只是也只有一击,一击过后,苏槐与左丘守信依然是稳稳当当站着,如同一潭潭水波澜不惊。
苏槐放下伸出去的左手,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着的一颗白骨念珠,捏着不断转动,摇摇头。
“你们不行啊,机会给过你们,你们没有把握住,那接下来便看我的吧。”
话语落后,念珠微微颤抖,很快就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光芒忽然产生,在空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而那三个妖便是在波纹下逐渐化作碎块,哪怕用尽万般手段,燃烧精血也是如此。
他们还是死了。
刚才还活生生,现在就是一地残尸。
苏槐将三颗保存完好的妖丹与法器招入手中,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左丘守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分了。
这些都是我用实力杀死的,东西就全该归我。
左丘守信没有在意苏槐心中这些小九九,对此只是点点头,说上一句可以了以后这白骨念珠就是你的了之后,便拍了拍衣服离开。
看着去往的方向,正是城主府。
苏槐撇了撇嘴,将手中白骨念珠连同法器妖丹一起收好,出去之后循着街道走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趣,觉得白玉城无论哪里都比不上青丘城,要是说青丘城是王公贵族,白玉城就是乡野
村夫,真不知道这个破烂地方有什么好争,苏槐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决定不在这里多呆,只是动念,就已经化作灰光顺着青丘城方向离去。
只是来时顺顺利利,离去之时却充满万分坎坷。
飞过几百里地后,也不知道是惹到哪位过路的大神大妖,反正就是看这个狐狸不舒服,又或者是其他理由,于是顺手就是一巴掌砸过来。
苏槐还在错愕中就被巴掌硬生生从天上砸到地上,连同许多百年老树一同砸断,落在地上又是一个很大的坑。
比左丘守信所待的要大许多。
苏槐躺在大坑之中,双眼无神茫然望着天际,耳鼻口目血流不止,胸膛也陷下一大半。
这一巴掌来的莫名其妙,他完全想不通透,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无妄之灾。
他招谁惹谁了?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好像隐藏在背后的那个大神大妖对他的关注也只是这一巴掌,一巴掌没打死他,却也不关心后来事情。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就是三天,在这三天时间中,苏槐一直安安分分躺在大坑中,没有丝毫想要爬出大坑的心思,就连动动手指也是小心翼翼。
他很怕,生怕自己什么地方惹到背后那个不高兴,要是再来一个巴掌,他认为自己绝对扛不住。
他虽然鼠目寸光,小人得志,但他并不傻,相反还十分聪慧,能一巴掌让他直接从空中跌入地上,并且硬生生打散半条命和所有护身法器,这种人物绝对不一般,最起码他是绝对招惹不起。
他在这三天时间之内一直都在思考自己最近是否招惹过什么仇人,要不然你不会如此平白无故受这一巴掌。
可是他思来想去,想过很多名字,却又觉得不可能,他在妖域活了几百年,有仇人这是必然,这点无法避免,但随着他使手段那些仇人基本上都已经死的差不多,就算还有那么几个活下来,但也是远在万里之遥,没必要跨过这么长距离特意来打他一巴掌。
就在苏槐颤颤巍巍一动也不敢动想着是否招惹到谁的时候,在几百里之外左丘守信已经差不多将白玉城拾好。
隐藏在最深厚处主使死去之后,左丘守信想要达成的目的便完成了大半,而接下来就是萧随曹规罢了。
既然你可以指使妖修来冲击城主府,那反之亦然,现在的局面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就算有对错,下面妖修也不会管,于是这一切便如此顺理成章。
等到三日后正午,随着护城大阵再次转动,浩瀚威势扫过整座城池,整座白玉城便又回到以前那个模样。
只是略显稀少,只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旧的规矩在暴乱中已经死去,现在白玉城所需要的是新的规矩。
左丘守信从善如流,在呼声中将不可杀生的规矩扫进故纸堆,取而代之的是不禁刀兵。
定完规矩,左丘守信又抽了点时间去杀了一个想要做城主的妖,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开始为自己所考虑。
他要想办法解开身上诅咒,哪怕不能根除,至少也要保证自己无碍施展。
明明已经是扶云妖修,举手投足都携带着莫大威能,按理来说本来应该是这样,可自己修为境界却在诅咒作用之下被无限制压低,现在不过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
诅咒很麻烦,想要解开要耗费极大功夫,至少也要用十几载来慢慢磨灭,但这已经算很不错,只要有解决方法不是无解便好,至于时间,左丘守信并不在乎。
作为修士,尤其是作为天生性命就悠长的妖修,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有时候修炼一个功法或者法术,动辄就要几十年几百年,现在只要花十几年时光就能解开这个诅咒,怎么看都是稳妥。
至于闭关之后城中事情让谁来处理?
并不难找。
就让左丘记言来正好,左右都是自己儿子,是一家人,有这个理由便足够。
左丘守信向来都是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性子,将阵法核心交在左丘记言手中之后,粗略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便不再多言。
左丘记言对此颇为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毕竟父命难违。
——
这些时日以来,许百川在峡谷中已经将伤养好,伤好之后便到了要离去的时候。
峡谷始终都是那种遗世而独立模样,风景秀丽而又不显于前,无论从哪点上来看,都是值得常驻。
许百川在养生的这段时间中已然是喜欢上了峡谷风景,他喜欢清晨时配剑站在山上听鸟鸣,喜欢正午时透过树叶看着洒落下来的斑驳太阳,喜欢傍晚时火烧云一般绚丽景色,也喜欢在夜幕降临之后的安然静谧。
在这几年中他一直都在努力往前走,就算是偶然停下也是在磨练,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也就只有云镇能带给他。
只可惜现在他还不能回去云镇,就连这个峡谷也要离去。
或许是担心离开之后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安静,许百川格外珍惜剩下的时日。
他其实是可以留下来,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的厮杀经验已经够足,剑道经验在看过那么多本剑修经典后也是亦然,在这几年所积累下来的资本已经足够让他再次突破几个境界而不觉得虚浮。
可他仍觉得不够。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觉得不够。
人总是不知足,得到想要的之后总想要更好,同时也多亏了这种不知足,才让许百川得以坚持到现在。
一个人独自跨上剑道,配剑远游,行过山山水水,走过千万里路,斩妖杀人除魔,那种孤寂之感难以言说。
既然这样,那就再待两天吧,后天走。
许百川怀抱着这个心思,就着夜色早早入眠。
一夜无话
翌日,百鸟鸣唱,清风自然而然将百灵声音带到此处。
许百川自然醒来,刷牙洗脸吃饭饮水,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像往常一样看了会书,练了会剑,如此两个时辰之后,所剩下的便是静坐看天了。
许百川在思考,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
是去看看那座传说中汇聚大妖无数的万妖城,还出去见见春夏秋冬四季都包括其中的四季城……
他在想着要去哪里,但内心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妖域的真正目标。
林殊归在除夕那夜到妖域,于是他便紧随其后。
究其根本,来见风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都是附带,他真正想来见到的是剑仙出剑斩大妖。
剑仙出剑,是天底下最难以言说的厉害,不是像道教圣人以阵法沟通天地那样浩大,也不是像儒教圣人以正气连通浩然长河横跨天际那般磅礴,更不是像佛教圣人以金身镇压世间那种沉重,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厉害,有的只是可以斩穿天际的剑气。
许百川看过很多书,那些都是讲剑道前辈的书,而能够被记在书中当做前辈的,毫无意外都是剑仙,据那些书本所言,剑仙出剑不只是斩妖斩圣,更多的是道理。
剑仙本来就是汇聚天下所有剑道道理所成就,一言一行,一招一式都蕴含着莫大威能,举手投足之间就是无穷无尽的剑道道理。
剑修习剑,无论是根据长者照本宣科,还是靠厮杀证道,又或者是依仗天资参悟天地,方法或许不同,但本质却是无改。
都是参悟道理,学习道理,继而掌控这些道理,然后依靠道理一步一步走上更高境界。
但长者照本宣科只是基础,厮杀难免会陷入胡同,天资也会纠结于某一处而不得寸进,这些都是阻碍。
于是便需要点拔。
看剑仙出剑便是如此。
许百川轻轻抚摸着横放在膝上的秋风,陷入纠结。
虽说是来妖域看剑仙出剑,可有一点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找不到林殊归在哪里。
林殊归是当今世上最强剑仙,若是隐匿行踪,执意不让人发现,就算请圣人出动圣器耗尽千般功夫寻找也是枉然。
因此在林殊归没有主动现身之前,行迹就是一个秘密,只能是天知地知他知,旁人是万万发现不得。
许百川就是旁人,他有些惆怅,惆怅的不是别的,而是惆怅去哪里寻找林殊归。
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却出现一句异常豪爽的声音。
“许小子,你若是真的想见见,倒也不是不可以。”
许百川一怔,微微张大着嘴,很是不可置信。
这声音他只听过几次,但却深深记得主人是谁,若是记忆中没有错误,这是应该是萧书生的声音。
想到这里,许百川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知道,萧书生来历如何暂且不说,但去向是绝对跟着林殊归一起,现在萧书生能如此对自己说,岂不是说他能让自己去看那一剑?
许百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异常认真对着空气说道:“可是萧刀圣?”
萧书生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以刀成圣,但就放在当下,萧书生确实是唯一一个以刀成圣之人,因此称呼一声刀圣,绝对挑不出半点错,顶多是让那些三教圣人听到之后有点恶心罢了。
萧书生对这句刀圣似乎很满意,继续回响起来的声音中语气也开心不少。
“还是你许小子机灵,这话说的确实舒服,萧刀圣,嘿嘿,还是你明白事理,就那些混蛋,一个个老不死,仗着自己身份高人多势众偏偏要叫我刀魔,当真是一个个都不为人子,等到此间事了,老子非要去掀他们底窝不可。”
许百川扯扯嘴角,耳观鼻鼻观心,对此不作回答。
萧书生是圣人,活的时间够久,能被他叫做老不死并且说出来,身份其实挺好猜,左右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
萧书生兴许是真的高兴,说完之后不等许百川回答便又继续说道:“许小子,你最近的事情我看了,确实是漂亮,那一剑,啧啧啧,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如你,不过漂亮归漂亮,但你小子首尾没有杀干净。”
许百川心中莫名想到了一个名字,试探问道:“萧刀圣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