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刚说出口没多久,温符便觉得有些怪异与不当,无论莫倾语武功高绝与否,现如今都走到了这一步,说这么一句话便显得他不信任莫倾语。
万一这位江湖高手一气之下走掉,那场面是他绝对不想看见。
因此他现在便想说些话挽救,只是每想出一个字眼,就被狠狠的压在心里,一点都不敢吐出来,他怕自己再说出一些混账话,会让莫倾语很不开心。
毕竟他现在的性命,可算是紧紧拽在莫倾语手中。
除非他现在掉头就走,只是都走到了这一步,贸然再转头回去,怎么想都找不到理由。
莫倾语没有温符这么多心思猜想,也不知道温符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便想了许多事情,她只是平静将自己最近的战绩说了出来。
没有说自家是修行人,也没有说传承于哪些地方,只是说最近击败了多少江湖高手,又在哪一片传开了名声。
温符常年混迹于市井,对那些名满天下的江湖高手亦是有所耳闻,甚至曾经还想着要不拜入一个江湖高手门下修炼武功,学成之后把心爱的姑娘接走,只是这想法只能在心中想想,真让他做便显得有些不可能。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要与师傅们当牛做马,才能学到那一招半式,与之相比的还要投入大量时间,他还要施粥,还要救治流民,习武的事情便这样搁浅下来。
虽然未曾习武,可对于那些江湖高手却是发自内心敬佩,行侠仗义,高来高去,再加上那些市井传言,便让那些江湖人在他心中高大起来,现在莫倾语说那些江湖高手都是她的手下败将,那岂不是说莫倾语武功要更高一些?
那具体有多高?
大概是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温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便有了底气,向莫倾语告罪两声,便不再言语,转而专心致志指路。
十里秦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中密密麻麻漫步着许多青楼勾栏,道路错综复杂,若不是熟客,若是没有老人带领,甚至还会在这十里秦淮迷上几天路。
这并不是虚言!
这是无数人总结下来的一条规则。
两人行走的不慢,穿过十几条街道之后,便到达一条满是青楼的河边。
小桥流水映朱颜,碧波荡漾洗玉骨。
这两句流传已久的诗句,便将十里秦淮中美人写了个通透。
此时虽然临近下午,却依旧热热闹闹,事实上,只有夜晚的十里秦淮才是最为繁华,至于白日,姑娘们在经过一夜劳累后,浑身便松软无力,于是白日便是她们的休憩时光。
当然,若是有想要白日接客的姑娘,也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能多赚些银子总是好的。
那些隐藏在后面的操线手们,巴不得从这些姑娘们身上多榨一些银子,要不然这十里秦淮也不会这么繁华。
十里之地,便聚集了数万名姑娘。
说是聚宝盆摇钱树也不为过。
姑娘们陆陆续续起床,开始梳妆打扮,除去一些身份高贵,其实大多都会在这条河边梳洗。
温符两人来得正是时候。
虽说已然是冬季,可流淌在这里的河水却是温暖如春,无论是何种时节都是如此,再加上许多如玉美人在这边洗漱,因此这条河便得了一个叫暖玉河的名字。
河上多桥,只是无名,两人现在便站在一座无名桥边,看着洗漱的众多姑娘。
莫倾语撇了撇嘴,不耐烦看向失神的温符,冷哼道:“果然天底下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还找不找你那个相好了?”
温符打了一个激灵,将目光依依不舍的从那些姑娘身上收回,挠了挠头,倒没有去反驳,而是平定心思开始去找那一家青楼。
离开桥后没多久,便算到了目的地,是一座名叫做春风楼的地方,在周围怡红院之流衬托下,便高雅不少。
春风楼的姑娘们也是刚醒不久,各自拿着洗漱工具在河边洗漱,甚至还有大胆的姑娘就这样光溜溜脱衣服在河里洗澡,不时还拍出些水,笑着岸上的姑娘。
温符有些口干舌燥,吞了一口水,强迫自己转过头,在莫倾语冰寒目光中开口向管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管事带着怀疑目光打量温符,心中暗自纳闷,这个穷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有白银万两的样子,抛开衣着不谈,你要知道万两可是一个极重重量,最少也要拿个大箱子装着,你倒好,就这样空空荡荡而来,莫不是在拿老子做消遣。
想到这里,管事目光便开始不善,脸上的一道伤疤也愈发狰狞,开始摩拳擦掌,想着好好松一顿筋骨。
以往来的是客,得陪着笑脸,可装了许久的孙子,如今倒是来了个找上门的沙包,不修理一顿就很说不过去。
看着管事一副气势汹汹模样,温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同时求救似的看向莫倾语,这管事很明显是有武艺在身,说不定手上还落下过几条人命,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是对上,肯定会无还手之力。
莫倾语平静望向管事,没有动枪,只是轻轻踏出一步。
这一步在管事看来,只是像踩踏在心中一样,一身血液流动不由自主慢上几分,脸色憋得通红,很是难受,要做出的动作也因此而停滞下来。
管事连连推后几步靠在门上,目光中满是戒备,他在江湖中有一番名头,曾经与不少江湖高人争斗过,但从未见过武功有如此出神入化,只是踏出一步便让他觉得无法招架,简直是匪夷所思。
难不成世上已经有了这么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管事在心中胡思乱想,莫倾语则一如既往平静,眼眸中还有些失望,连自己的气势都受不了,这个人武功太差了。
两人的交锋温符看在眼中,管事败退之后便觉得很是欣喜,他已经尽量的在想着莫倾语武功会有多高,会在几招之内将管事拿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莫倾语根本一招都没出,那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管事便做出这番小心样子。
前后反差之大,令人咂舌。
温符咳嗽两声,再次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而这次管事则是规规矩矩进楼通报。
春风楼在十里秦淮鼎鼎有名,光是管事就有三位,而在管事之上,则是是有着老板娘。
事关于白银万两的买卖,管事做不了主,得让老板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白银万两是真是假,可莫倾语武功却做不了假。
而当老板娘听到这消息之后,便流露出几分兴趣神色,相比于据说有白银万两的温符,她其实更想见莫倾语。
年纪轻轻的武道大宗师,未免太过稀奇了些,若是能招入自己门下,应当会是个不错帮手。
三人在三楼一处雅间见面,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在河边洗漱的姑娘,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老板娘横躺在软榻上,身上披着薄纱,斜露出不少光景,姿态更是风情万种。
温符勉强镇定心神,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又将先前话复述一遍,说完之后便拿出那颗丹药放在桌上。
老板娘翻了个身,一片波涛汹涌,饶有兴趣看着温符,娇声道:“温哥儿是从何处得到这颗丹药?可否与妾身说说?”
温符平静答道:“是从高人手中所得,就此一颗,不知是否值白银万两?”
老板娘捂着嘴轻轻笑道:“自然是值得,还超了不少呢,温哥儿可真大方。”
不知为何,这几番话语听着耳中,温符觉得浑身都很不自在,脸色通红,肚中好像升起一团火,感觉难忍。
老板娘见状,便笑得更大声了。
莫倾语冷哼一声,一脸不善。
温符是世俗人看不出来,但她却看得通透,难怪这春风楼在十里秦淮首屈一指,原来老板娘是一位修行人,而温符这副模样则是中了老板娘的媚术,才会如此情不自禁。
老板娘眯着一只眼,“原本妾身还以为来了个公子侠客,却没想到是位侠女,倒有些走眼。”
从这番话语中便可以看出,老板娘的修行其实并不高,只是炼法,与莫倾语在伯仲之间。
当然若是真的打起来,莫倾语胜算会高上不少,原因倒也简单,莫倾语习枪术,修行的是杀伐之术,战力本就不错,而老板娘则是修行双修媚术,一身法术有大半都花费在如何迷惑男人上,而不巧的是莫倾语是一位女子,对上迷惑男人的老板娘,胜算不可谓不大。
这点事情一想就透,莫倾语知晓,老板娘自然也是知晓。
因此老板娘便收起媚术,不再多做些格外举动,转而开始说温符要找的那个青梅竹马。
“其实你来的挺不凑巧,就在半月前,巧娘便被一位贵客带走了,出价也是白银万两,就连卖身契与贴身的丫鬟都被带走,你算是来晚了。”
温符如遭雷击,脸是刹那之间变得苍白,紧紧握着椅子把手,满是不可置信,但老板娘的话却清楚告诉他这是一件事实,由不得他不信。
“你不是说巧娘是这春风楼的花魁,被你当做女儿,是不会轻易卖的吗?”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些无用,但他还是想问问。
老板娘从软榻上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巧娘那孩子实在乖巧的紧,妾身确实喜欢,也想过为她寻找一个良家,便一直未松手,便拒绝了许多权贵大富。巧娘曾经说过你,说与你青梅竹马,从小还有婚约在身,那孩子心中是想着你的,妾身本来也想成全,想着你能证明能给巧娘幸福便可以了,只是奈何那位贵客来头实在太大,妾身亦是无能为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带走。”
温符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已经麻木才松嘴,他沙哑问道:“巧娘她,去了哪里?”
老板娘皱了皱眉,并不想回答,那地方对于她这样的山泽野修来说,是禁忌。
因此她并不想说。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她不能所掌控。
要知道在这房中还有着莫倾语,这位女子甚是嫉恶如仇,若是老板娘不将那地方说出来,说不定下一刻,那柄长枪就会攻向老板娘。
房间中,已然开始萦绕着气息。
老板娘木然无语,心想这姑娘怎么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老板娘沉默了很久,直到房间里的气势已经剑拔弩张,方才开口。
虽说在那处地方已经透露出来,却也没有明着说,只是讲出两个字。
白王!
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言,就算枪头快要指着她的喉
咙,亦是紧紧闭着嘴。
温符现如今脑子里想的都是白王两个字,可无论怎么想,就是猜不透指的是哪个地方,在他的记忆中,就没有听过这处地方。
难不成是老板娘在诓骗他?
可看老板娘这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作假,难道还真有白王这个地方?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就可以算告一段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站在楼上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老板娘神情古怪,直到两人远去后才摇了摇头。
她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若是再多透露一些,会有杀身之祸。
离开春风楼,温符失魂落魄,一路上低着头,但却不看路,连连撞倒了好几个人,若不是有莫倾语再一旁撑腰,恐怕早就被人教训。
跌跌撞撞回到客栈,温符怔怔坐在一条椅子上,双眼无神看着地面,如同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许百川在这段时间内恰好洗了个澡,如今正在擦着头发,看见温符这副模样,便很是好奇。
那一颗丹药远超白银万两,就算不够,莫倾语应当也会补上,按理来说,那个青梅竹马应该会接回来,不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原因是为何?
他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紧随其后回来的莫倾语只是喝了一碗茶水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莫倾语有些无奈,“那个老板娘并没有说谎,能吐露的也就只有白王这两个字,只是这到底是何地,却没有说个清楚。”
许百川轻叩桌面,也在想着这处地界,思考良久,依旧没有思绪。
每处地方在不同人嘴中都有不同叫法,很难说得清楚,许百川对大周天都并不是很了解,所知所晓,也是从书中所得,书中没有记载,便是不知。
夜幕缓缓降临,不多时,紧随着夜幕降临的是一片大雪。
纷纷扬扬洒落,还有这不少随风一同飘入客栈。
许百川与莫倾语倒是没多大感觉,不管风雪如何之大,皆是不可近身。
只不过相比于他们两个人,温符倒是凄惨不少,寒风刮进客栈,夹带着冰雪拍在脸上,让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同时也回过神来,在原地怔了许久,勉强将这件事压在心中,转而收起情绪,进厨房做饭。
或许他和她,是真的无缘。
莫倾语挥袖关住两扇门,算是止住风雪,她看着似有所得的许百川,忽然问道:“你知道那处地方?”
许百川点点头,算是表态。
大周天都其实是有一处叫做白王的地方,只是那地方寻常人都称呼为皇宫,称呼为紫禁城。
皇字拆开,便是白王。
而能用皇称呼的地方,只有皇宫紫禁城,其他地方绝无可能。
许百川看着窗外纷纷大雪,轻声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告一段落,日后不必提了。”
莫倾语疑惑不解,大声问出为何。
她是真的同情温符,也同情上那个叫做巧娘的女子,要是能帮,她一定会帮,现在许百川猜到那处地方却又不告诉她,在她看来很是不可理喻。
她握着手中长枪,想知道答案。
许百川摇了摇头,并未将莫倾语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将之前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要知道那可是紫禁城,不用说在城中便堪比圣人的大周天子,就说那些供奉也是寻常人惹不起的高手,最少也会有着心火实力,若是莫倾语就这样傻乎乎撞上去,后果可想而知。
说不定在次日,城中便会丢出一具尸体。
那些供奉并不会因为女子而怜香惜玉。
莫倾语有些恼怒,直觉得许百川在戏耍自己,一气之下,便刺出一枪。
许百川并未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偏移几步躲过这一枪,无奈道:“你这就很不讲道理。”
莫倾语冷声道:“我本来就不讲道理,你第一天知道?”
说完这句话,下一枪便如同狂龙再次刺出。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也对,你确实是不讲道理。”
自古以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圣人说的。
面对着这迎来的一枪,许百川并未动用秋风,只是从桌上拿出一根筷子,以筷代剑,自下而上挥出一剑。
莫倾语看在眼中,以为许百川在轻视她,心中怒气便更加重,紧紧咬着牙,想着要好好教训许百川一通。
其实这一场架打得很莫名其妙,许百川并没有惹她,反而是很耐心在劝她,而至于为何会这样,其实有大部分原因在今日打输的那场架上。
落败于人,心中自然就憋着火气,再加上以为许百川在戏耍她,两者相加,便出了这几枪。
女子的心思,一直都很难让人猜透。
筷子与枪头撞上,光景很是诡异。
分明只是一根竹制筷子,按理来说应对枪头应当会四分五裂,而这根筷子却是依旧如常,反倒是那根枪头不断震颤,差点都要脱离掉莫倾语的手,直到莫倾语连续退后几步卸力才缓解。
莫倾语微微颤抖,看着许百川怔怔失神,直到温符提着饭菜过来才回转醒神。
她木然问道:“你的境界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