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落的许百川和阿南两人缓缓行走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崎岖山道上,听着丛林中传来清翠鸟鸣,在村落里待了许久的阿南显得很是开心,好奇张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色。
只不过这一份好奇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无趣所替代,毕竟山道上的景色总共只有那几样,哪怕鸟鸣声再过悦耳,风声再过于惬意,随着时间推移便会觉得无趣。
最后阿南便没有刚开始离开村落那蹦蹦跳跳的模样。
许百川走在她身前,手掌合并成剑指,不时落下斩掉一些丛生的荆棘。
这山道毕竟许久未有人烟,早就是被杂草荆棘占领,若是想要从这里过去,则必须要斩掉荆棘。
行过大半日光景,这条山道便算是走到尽头,随之出现的则是一座久经风吹雨打的铁索桥,木板桥面早就随着风吹雨打烂得干干净净,现如今只剩下两条布满着红黑色铁锈的铁索,连接着两头。
许百川走到铁索桥旁边,张望一眼,随后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头扔下,石头落下,过了许久才传来空旷回响。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一脸好奇之色的阿南,稍微想了想,便轻声说道:“山道走到这里算是没路,所剩下的便是这两根连接着两头的铁索,若是想过去,便是要经过这铁索,我倒是无妨,你便有些难办。”
阿南上前几步走到他身旁,试探的往下面望了一眼,见到的是一片深邃,便苦着脸啊了一声,呐呐道:“那……那我们折返回去?重新找一条路来。”
许百川犹豫片刻,望向一年胆怯之色的阿南,带着试探语气小心开口道:“若是我们走返回去又会耗费大半日时间,况且还不一定有路,如此算来又得耗费许多时日,不太值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阿南退后几步,离那山崖远了一些,听过许百川的话,便好奇问道:“是什么法子?”
许百川又将一颗石头扔下山崖,听着传来的回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道:“不如,我带着你过去如何?”
话一说完,聚精会神听着的少女阿南便连忙点头,悄悄走到许百川身旁,笑着说这样最好,又能过去,又能省下路途,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法子。
许百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阿南能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那也就只有重新折返回去。
他将秋风取下,剑握在手中,剑鞘则递给不知所以的阿南。
阿南紧紧握着剑鞘,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这事情与她设想中有些差别。
许百川不知道阿南心中的想法,只是让她注意。
阿南依旧觉得迷惑,但很快便就顾不得迷惑,手中握着的剑鞘随着许百川心念而散发出一团柔和白光,竟带着她缓缓浮空而起,向着铁索桥的另外一头飞去。
望着下方悬崖,阿南紧紧闭着眼睛,尽管已经安全到达另外一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也久久不肯睁开眼睛,直到许百川拍了拍她的肩,这才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将秋风重新挂在腰间,眼前出现的是另外一条别有天地的山道,许百川笑着说道:“走吧,接下来的道路应该会走得顺畅许多,想必再过几日便能走出这片山得见人烟。”
阿南苦着脸:“还要走这么长的山路,就没有快一点的法子,许公子你是修行神仙,就不能一下出现在山外?”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可从来不认为他是个修行神仙,最多只是算上一个在剑道上求索的剑修,想要到达转瞬之间咫尺天涯的境界,还有许长一段路要走,一步出现在山外或许以后会有,但最起码现在的他是达不到。
许百川面露微笑,轻声开口说道:“若是能有这般轻巧,我还会带你走这山道,这天涯间,岂不任我遨游,行了,别想这些有用没用的,安心赶路才是正经,你总不会想在这山上多待一阵子吧。”
阿南歪着头想了想,很快便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想在这山上多呆,路途难行倒是其次,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一路上还会有不少蛇虫鼠蚁,变着法子的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哪怕到最后都被许百川送给她的驱虫符吓退,但在出现那一刹那,却也足够让她担惊受怕。
再次踏上路途,踏在脚下的这次不再是崎岖山道,而是一条布满野草碎石的黄泥小道,在未下雨之时比起崎岖山道要好走不少,因此接下来的道路,两人走的极快。
到了日落时分,便已然走出二十余里地。
当天晚上,两人则在一处林中空地搭了一个帐篷歇脚。
许百川拾掇了不少干柴,很快便升起篝火,上面架着两只烤的金黄的野免,正在由阿南照料着。
望着隐隐约约的夜色,许百川提着自己的酒葫,靠在一棵树干上,心中想着思绪。
不知不觉他便已经练了快四年的剑,若是这一个秋天过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四年。
他曾经以为自己练剑会很快,不用过多久便能踏上一个极高的境界,被人换作一声大剑修,然后再去杀一个人救出被困在义庄百年的老道士,可远观着这一路走来,并不算如何顺畅,渐渐突破,虽然在他人看来极快,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格外缓慢,受于境界所困,他曾经有很多事情想做,却又做不了。
他想着提剑去找庆元皇帝,问一问为何要对剑修赶尽杀绝,也想学着老道士打穿儒教一样去各处三教圣地去讲道理,甚至还想着和那位青衫剑仙站在一处,那又该是何等风流,可现如今他只是敢想一想。
说到底还是境界修为不够。
月下饮酒的少年,背着太多人心中期望,有着许多难受。
阿南用宽大叶子包着一只做好的兔子,面带着微微笑意递给许百川,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少年缓缓咬下一口兔肉,阿南想了想,问出一个刚生出不久便紧紧占据在心头的疑惑。
“许公子,你是不是能活许久呀!”
许百川饮下一口酒,嗯上一声,与凡俗之人至多百年寿命不同,只要踏上那条修行道路,每跨过一个境界,便会受到天地之力洗礼,寿命亦会高出一截,哪怕只是初入门槛堪堪到达第一境,亦能存活百载,而据传言,修行到天阙境界的圣人,每一位都有数千载寿命,甚至随着对天地之间感悟加深寿命还会逐渐增加,到达上万载亦非难事。
阿南坐在一处干净的树桩上,右手轻轻撑着头,再次问道:“许公子,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老呀。”
许百川将手中兔
肉吃完,露出个干净笑容,看向明知故问的少女,想了想,轻声道:“应该算是,皮毛外在只是外相,可随着修行之人心念变化,老者和少年只需刹那之间,世俗中传出的留恋于红尘千变万幻的仙人,便是如此。”
话音落下,他便又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哪有仙人啊,登仙之路早就断了,或许唯一能算得上的,便是我辈剑仙。”
阿南将这些话听完,心中莫名生出惆怅,她是凡人,很快就会老去,尽管现在正值青葱,却也维持不了数十载,或许只需要几年便会被生活所磨砺提前生出老相,这种事情她在村中见过不少,许多嫁过来的青葱女子,一两年便变成粗壮妇人,与以往青葱相差甚远。
或许等她老去,将要入坟土,许百川还是这般少年。
就如同在山下等待数十载的邓春瑶。
夜渐渐深,许百川看着止不住打瞌睡的阿南,摇摇头,准备将将她叫醒让她去帐篷里面休息,山中夜晚,露水深重,若是一不小心受了风寒,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是会极为遭罪。
阿南迷糊着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许百川,打了个哈欠,从树桩上起身。
她知道许百川又要在外面坐一晚上。
走进帐篷的时候,阿南忽然问道:“许公子,我能像你一样成为斩妖除魔的剑修吗?”
许百川一怔,皱了皱眉头,没有很快做回答,他心中其实不大愿意阿南成为剑修,没有太多为何,单纯是这一条路不大好走,相比于三教那康庄大道,剑修道路这是一条横跨在山崖之间的铁索,头上有飞鹰盘旋,身前身后皆有猛兽,而下面便是万丈悬崖,稍微踏错一步便会生死道消,前功尽弃,因此练剑是最难的,那些已经练了剑的剑客,只是差个修行方法,给了倒也无妨,反而还能助其一臂之力,而阿南只是一个普通少女,若是握住剑,便要独自面对数不尽的艰难险阻,说不定以后还会怪罪许百川让她踏上这一条路。
然后作为久经磨难的剑修,对着一脸期望之色的阿南,轻轻摇了摇头。
其中意思很明显。
阿南期望渐渐消失,转而留在脸上便只有失落。
这位心怀着别样想法的少女,觉得有些不开心。
许百川叹了口气,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些什么,只是说夜深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而他则是一如既往的坐在外面,独自想着事情。
帐篷之中,阿南在这还算宽敞的地方,四处翻滚,哪怕夜已经很深,却依旧是睡不着,思来想去,便决定不睡,转而掀开帐篷一角,望着洒落在林中的迷离月色。
月色中有位少年,正在对月挥剑。
不知为何,阿南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村庄中听过的一句诗词,她轻声念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许百川收剑而立,恰好听到这一句诗词,不由失神片刻,三万里剑气,那剑道得异常高妙才行,据他所知,几乎是站在顶峰的杨亦也才三千里剑气,三万里,非得剑仙之资不可。
他看向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阿南,想了想,轻声道:“你想学剑,我可以为你引路,至于成不成,全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