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哄人的,从来是有一说一,你待我真好,我心里都明白。”
官小意实话实说。
丽人也不惊奇,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说:
“我一生中,有许多人为了欢娱都说是真心,都说不哄我。到头来月升日落,但见真金,何有真心?”
“这一次我知道,你哄我也好逛我也罢,却是真心的不是欺我。上天终是待我不薄。”
这句话她在外面已说了一次,每一次都欢喜更多。
“容许我叫你一声郎君好吗?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一个男人。”
她目光如水,平静地看着官小意,并无妖媚诱惑。
“你,要做什么?”
官小意并不是惊骇,而是疑惑,隐约觉得她行为奇怪,怪在什么地方却想不到的。
“你做了就知道了。当然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我一切都听你的。”
她又回到温婉的状态,看到官小意没说话,她知道官小意是肯做的,只是不擅表达。
什么时候你如果给人吃定了,到最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信?我们接着瞧。
她端坐在椅上说:“看过新娘子盖头巾吗,你给我盖上头巾吧。”
“拿好鸳鸯结,你拿那头,我拿这头。”
“这里没有宾客,也没有长辈,你和我就先一拜观音;好了,牵我到门口,我们遥遥拜一拜我家乡的亲人吧,或许他们早已不在了吧。”
“请你记住我是山东人,哪里就不用理会了,我终是难以回家乡的。”
“好了,牵我回去再拜见一次观音菩萨,就当作夫妻对拜过了。”
官小意突然猜到她想做的事:她好想成一次亲,正经地嫁个良人。
难怪她曾经夹在话中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声小良人。
“我愿意。”
官小意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他想起月姬那无助又难舍难分的眼神,说什么也不能让眼前人失望伤心。
“管它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好吧。”官小意心里对自己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决心和这个世道赌气。总之,他一切都按丽人的意愿在照办,而且做了出格的事。
“你看不见,我来扶你。男左女右,你站这边,站好了。好了,你说吧!”
红头巾下的人颤动了一下,颤声说:“你,成过家了吗?”
“应该还没有。”
“哪。不可以的。我是个不洁的人,今天只是闹着好玩,你不能这么做,将来你要正经娶妻的呢。这一节按我说的做吧。”
“刚才你问过我,你说什么,我都肯听,肯做!我不是哄你开心。”
月姬决然地走了,再见时会是怎样。说什么也要让她达成心愿,尽管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场戏,那么就让这场戏多些真实美好留下吧。
“我站好了,你也不能乱动,好了,你说词吧。”官小意用心地说。
她全身微微颤抖,却也不再反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出:
“夫妻对拜。”
声音轻的根本听不清,但这句话总是说出了。
官小意听的真真在耳,当下真诚地拜倒下去。
此刻他并没有在意,自己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将来他会记起,而且会怀念这一刻,这些都是后话。
“好了,拜过堂了,我们喝一杯酒。交杯就不必了,不怕你嫌弃,很多人都和我喝了交杯酒,这个好人家最正经的仪式,会弄脏我今天的心意。”
“我们碰一碰杯,就像我能碰到你,已经是不晓得几世修来的福气。”
“酒已喝过,你不牵我坐到床上去吗?要给新娘子立规矩是不是?好,有什么规矩你说,我都记的牢牢的,一定不忘记。”
“我这儿没有规矩,从来都是别人给我立规矩,要我记的牢牢的。”
官小意觉得有趣,笑着说:“我几时也有立规矩的机会了,嘿嘿。”
“你是一家之主,当然要立规矩,一个家没有规矩是不行的。男人会变坏,女人也会变坏,坏到我自己都不认的了。总之你至少要立一条,只要你说下来,我一生都会记住,用我的命记的它。”
她是笑着说的,分明是玩笑,却分明又不是?
“好吧。你一定要我立我可就立了,你记好了:要好好儿的。你记住了罢。”
“要好好儿的。郎君我记住了。扶我过去坐在床边,我累了。你,也陪着坐一坐,可以吗?”
她终于将郎君一词借机说了,是带着戏言的,她年长太多肯定是调皮顽闹,又好像在撒娇。
官小意依言托着她的手,领她半侧着坐下,端的就是一个再好没有的新娘,看的官小意人都痴了。
她伸手去摸鸾凤牡丹,幽幽地说:“知道吗?我一直想正正经经地嫁人,却从来不曾有人肯为我做这一切。”
“谢谢你公子,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了。最后这一步,就不劳你动手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飞快地扯下头巾,生怕官小意来扯。
我这一生再无遗憾。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眼前这个大男孩,一定会有珍惜他的人会照顾好他的。
“这床上所有的物品都是我一针一线绣的,今天终于用上了,我好欢喜。公子,你真不嫌弃,就让我侍候你一回吧,我来帮你宽衣。”
官小意吓了一大跳说:“我,我......”
她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嘴上,附在他耳边细声说:“我懂了。你不用心慌。我只想你知道,我是一个轻贱的人,天天都做轻贱的事。”
“今天我给你的是心,我的心是干净的,你相信吗?”
官小意点头。
她说:“我也相信你。这是老天爷赐予我的。”
她站起身来向窗外望了望,已然回复正常。
她坐回原位,仰望着官小意说:“可以告诉我吗?你是不是很受到朝廷赏识,有心平乱灭倭。胡大人是不是很器重你。”
“我不认识胡大人。俞大人很害怕这个胡大人呢。他可是大侠,为什么会害怕别人。哦,我又跑偏了。”
“我和你简单说说我的事吧。东方先生说我头部受伤,可能会失忆很久,以前的人和事都记不得了。从富阳过来,遇上了很多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以后慢慢和你说吧,总之邪门的紧。”
“昨天在锦衣卫牢里喝一杯酒,里面有鹤顶红,差点给毒死了;身上还有一种毒,这毒是早有人故意下的,也不一定要我死,可能是想让我乖乖听话吧。昨晚还有杀手要杀我,好在有个玉贵人带着常将军来救了我。”
“那倭刀也记得什么来路,南宫二公子说可能是倭寇想杀时失手留下的。我这脑袋受伤,可能与倭寇有关。”
“西门大哥也曾经领了命令要对付我,可能还有其他很多人也想要我好看。哎呀,总之想杀我的人很多的;也不知我那里得罪了这些人,凶险的很。我说不清楚,你别笑我。”
“东方先生和紫玉阿姨刚解了我的毒,这身体还没好呢,一大早俞大人就强行要我来游西湖,说是胡大人有命令。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见到他们。幸好能遇到你,也不算吃亏。呵呵,我最高兴了。”
官小意一大通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让对方相信自己。
她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官小意;双手交握,心跳砰砰,极是为他担心。
他每说一个,她就惊吓一回;刹那间已泪流满面。
官小意看她太过担心,也就收口不说,不然还有不少话要喷。
“你吃的酒菜,可是我送去的?”
“菜里没事,毒在酒中。早上俞大侠还自责呢,说他当时太高兴了没注意,不然也不能教人得逞。他很利害的,昨天让我打他,把我累个半死,连他衣裳都沾不上。”
“嘿嘿,不过他也没赢,因为他要我做他徒弟,我就是不肯,他也没招,早上又说。你说,外面太也凶险,当他徒弟有什么好?我又不想当官发财。你说是不是?”
“俞总兵要收你做徒弟,好的很呀!我知道锦衣卫提督陆大人是他的好朋友,陆大人是皇上的好兄弟呢。俞总兵本领据说天下无敌,你为何一点不动心?”
“呀。我不应该这样说的,你如肯做就不是你了。你不会怪我势利眼吧?”
她自责己非,对眼前男子更多了一份倾心情意。
“没有,没有。我喜欢听你说话。”
“你以后再见到罗文龙罗大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别说吃喝,最好什么都离他远远的,你可肯记住?”
“为什么?他昨天一口气就是三百两金子。说是你让他来看我的,还说找了赵大人消了我的海捕文书呢。”
“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不然我做梦也不梦到你,就算梦到也不肯给你唱歌弹琴。”
原来。她也是会不讲道理的。
这个是个很严重的事,官小意可不舍得。
至于为什么是做梦都不给唱歌弹琴,官小意可没想过,总之是非常不得了。
“我记得呢。其实俞大人早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花了三百两金子,我总该要感谢他的。”
“金子不是他的,花的也不止这些。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我们不说这事了。”
官小意嘴张的老大老大,自己与她并无深交,她竟然不惜代价来救自己。
“看来是我又错了,事情与公子你本是无关。是有人想歪了,并不知道我之于你并没有多大干系。”
她站起来,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坐下的一个软坑出神,直到被面平复,她轻轻出手再次抚平刚坐过的位置。
再也看不出,曾经有人在这婚床坐过的痕迹。
她走出舱尾,与守立在下一层甲板上的小侍女讲话。
她讲的很急,方言很怪;神情有喜有悲,态度很坚决。最后那个小侍女点头答应,向这边望了过来,打量官小意。
小侍女跟着她,一齐进入舱内;小侍女很不情愿地,给官小意行礼。
官小意也就手忙脚乱地回了礼。
小侍女看见他的倭刀,眼睛一亮;叽哩咕噜地对官小意说了一句。
官小意也听不懂,愕然以对。
小侍女顿时失望,她便安慰侍女。
小侍女指着倭刀,又和她说了一通;双方交谈几回,小侍女直是摇头不信。
又说了一句话,眼中充满仇恨地,盯住官小意。
她无奈。
只好来问官小意:“你能确定那天和你争斗之人没死吗?阿刹问你,你知道这柄东瀛宝刀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头吗?”
官小意诚实回答:“我不知道。官府海捕还在,说明他一定活着,也不知道哪天他又来杀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