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生灵活得时间长了，毛色会从灰色变成白色，再从白色变成银色，眼前这只老猴子全身银白，非仙即妖。更可怕的是，这只老猴脑袋上竟然长着六只耳朵！

老猴子活像个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杵着树拐从大石后缓缓走出，神态很是安详。

它先看了看不安的骁麟，随即看向了凌霄。

那低垂的眼皮下，一双眼睛敛着精光。

它捋着银色的胡须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少年郎且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凌霄如何不怕，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人说话，哪里见过有猴子会说话的：“你、你、你……”他害怕极了，睁大了眼睛，坐在地上连说话都带颤抖。

老猴子摇头笑了笑，向猴群招手道：“孩儿们快过来。”

听到它的召唤，树上的猴子们飞快地溜下树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对着它们低低咆哮的骁麟，聚集到它的身边。

老猴在众猴地的簇拥下坐了下来，像一位长辈慈祥地看着它们。这些猴子在它身边显得很放松，不时抓耳挠腮，一会儿看看骁麟，一会儿看看凌霄，再一会儿注意力又给同伴毛发里的虱子吸引去了，真是片刻安静不得。几只调皮的小猴子甚至还爬上它的肩旁，在它毛发里翻找着虱子。

“你们也忒地顽皮，这小麒麟不过是来摘些果子，只要不会坏了这树的生机，那都是可以的。将来要是等它法力健全，你们这帮猢狲可有苦头吃喽。”老猴数落着众猴，似也在说给凌霄听。

这时一只猴子抓了抓腮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跑向榕树窜了上去，待再溜下树来时，手中却多了个果子。

它小心翼翼向骁麟走去，将手里的果子扔到了骁麟脚边，然后撒腿跑回了猴群。

骁麟呲牙，对那猴子呜呜叫了几声，见它跑了便衔起果子放到了凌霄怀里。

凌霄看了看怀里的果子，抬头见众猴中的老猴朝他微笑点头，一时觉得它也并不像妖邪，便不再那么害怕了。

“我这些猴子猴孙不知礼数，方才冒犯了，望少年郎你莫与它们一般见识。这果子算是它们向你赔礼了。”老猴微笑道。

凌霄听完不禁脸红，想起方才不仅对它们一般见识了，而且还动了杀意，该赔礼道歉的该是他才对，不禁好生汗颜：“不、不会。”

老猴呵呵一笑，道：“其实也不是我这些孩儿们不愿让小麒麟摘果子，当初它想摘也都是让它摘了的，只是这些年小麒麟长大了……”

原来这些年随着骁麟慢慢长大，渐渐有了作为麒麟后代的威风。每次来摘果子都要吓唬吓唬这里的猴子，搞得众猴时常提心吊胆。但被吓唬得久了，众猴见它只是做做样子，也就不怕它了，而且还开始和它对着干。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众猴囤积了大量“武器”，每次见到骁麟来就向它发起猛烈攻击，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骁麟自然是好生恼怒，心想这些猴子简直是造反了，居然敢攻击自己，于是跃上树就要教训这些可恶的家伙。

猴子们在树上何等灵活，它哪里追赶得到，结果往往都是被砸得灰头土脸地跑了。后来它不肯罢休偷袭了几次，却没想到都被警戒的猴子发现，最后不免又是一阵灰头土脸。

今天它之所以带凌霄来这里，就是想着凌霄能帮忙对付猴子们，根本没想过这帮手能不能帮上忙。

凌霄听完不由愕然，敢情还是这家伙先挑起的是非，惹恼了众猴。当下本想责怪一番，却发现这家伙早趴在地上打起了盹儿，顿时哭笑不得。

“少年郎，你叫凌霄是吧？”

凌霄微微一怔，正想说你怎么知道，又听老猴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个孤儿，从小是被一个老乞丐抚养长大的，后来延和峰首堂救了你，将带你来到这天云山脉，这才成了天云宗弟子的。对吧？”

凌霄骇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猴似能洞穿他的心思，道：“你肯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也想知道的我是谁吧？”说着招了招手：“来来来，你且坐近些来，我与你细细讲来。”

周天之内有天、地、仙、人、鬼，又有蠃、鳞、毛、羽、昆。但有四猴混世，非天、非地、非仙、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其中六耳猕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

“这么说来你该晓得了吧！”老猴淡淡笑道。

凌霄微微张大了嘴巴，实在想不到眼前这老猴竟然是天地间的奇数，心下震撼。

看着老猴脑袋上的六只耳朵，他如何还猜不到它是谁：“你、你是六耳猕猴。”

六耳点头，道：“正因为我跳脱四界不在五行，所以我能知你过去现在将来，这并不奇怪。”

将来？！

凌霄心中一动。

它能知将来，那何不……！

六耳捋了捋银须，眼中精光闪过，道：“你可是想问我你的将来？”

凌霄想法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脸上微红。

六耳见他模样不禁哈哈笑了笑：“世人皆想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如何，却不知道将来是由现在所决定。现在变化，将来也随之变化。此刻我的确能看见你的将来，但下一刻却看不到了。这并非是天机不可泄露，而是天机变数太多，不可预测。”

听完这番话，凌霄陷入了沉思，冥冥中似有所悟，可就是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六耳将他神色看在眼里，道：“我看你不必执着于此，虽说冥冥中自有定数，但这定数有时也是变数，随缘罢。”

凌霄苦思不解，闻言释然不少，与其去关心茫茫未知的将来，不如把握现在，缘自天定，强求不得：“缘非注定，命非注定……谢前辈教我。”

六耳听到这句话，神色波动了一下，眼底深处似有光芒闪过。

他点头微笑，语气中带着回忆：“听你说这句话，我不由想起一位故人，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时过境迁，转眼已是千年了，却恍惚还在昨日啊。呵呵，你们俩还真是有所相同，但又不同。”

凌霄听完不禁来了好奇心，但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六耳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你若想听这些往事，以后常来坐坐，我与你细细说来。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凌霄愣了愣，随即抬头看了看天色，竟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接近黄昏，还真是逝若流水，想着还要回去做饭，便起身告辞：“前辈，那我回去了。”

六耳点头道：“回去吧！切记这里的事情不可向他人提起。”

“嗯！晚辈一定记着。”说完摇醒了身边睡得香甜的骁麟，骑着他出谷去了。

六耳望着一人一兽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喃喃道：“又是一个啊……”

……

凌霄草草做了一顿便饭，吃完把碗洗了，回了住处。他并没有进屋，而是躺在屋前的草地上看星星。骁麟陪在他身边，顾自打着盹儿。

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繁星点点的星空，抬头看去就像一副美丽的画卷，怎么看也不会觉得厌倦。

从前老乞丐总爱指着天上的星星对他说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星，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可他光是看着就眼花了，更别说记住了，到最后怎么也搞不清楚。老乞丐就说他笨，便指着那七颗连起来像勺子的星星说那是北斗七星，可以根据斗柄所指的方向判定季节。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因为最形象，所以他记得特别牢。回想起当初的情景，耳边好像就能听到老乞丐的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夜是寂静的，风是寂静的，天云山脉里的一切都是寂静的。

他双手枕着头，双眼望着星空，喃喃自语：“爷爷，你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呢……”

斗转星移，忽然一颗流星划过，眨眼间消失在苍穹。

凌霄望着璀璨的星空，忽忽觉得自己好渺小。

渺海之一粟，羡江之无穷。

与浩瀚的宇宙相比，自己不过是微尘，而且还是无人会记得的微尘。

生命太短暂，短短几十年，是不是太快了？

他突然有些不甘，这一生要是就这么过去了，值得么？

道，什么是道？

人为什么要修道？

是为了长生不老，是为了高深的修为，还是为了渡劫飞升？

重重疑问席卷而来，他苦思不得其解，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他想起六耳的那句话，眼前的迷雾才淡薄了一些——随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