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听见身后喊杀声响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停住脚步纵身跃上了一座假山。
星光璀璨,皓月当空,垂花门前灯火阑珊,一片刀光剑影闪烁。数十人杀成一团,一眼看去,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他摇了摇头,忽然看向一旁问道:“老祖宗,您不打算出手管一管他们吗?”
山下阴影中忽然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灰衣老人,身形如一朵灰烟飘起,轻巧跃上山顶,正是陈浪。他盯着远处战团,摇头狞笑道:“只有鲜血,才能让狮子成长。他们安逸太久了,也该见见血了……”
“人该有血性不假,但不该有血行。该死的都死了,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陈岳叹息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忽见远处一簇灯火摇晃而来,不由顿住脚步。
一行人打着灯笼,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锦衣老妪行走在花园小径上,赫然是上官老太君。
“她倒是会挑时候……”陈浪不屑冷笑。
陈岳定睛细看,只是老太太带着齐眉罩帽,一头银发苍白如雪,脸上却没多少皱纹,左手由一个丫鬟搀着,右手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杖柄磕在地砖上砰砰作响,震人心魄。
众人闻听此声,纷纷停手,又分成两拨,脸色无不尴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连我老太婆也要杀了才干净!”老太君颤声喝斥,声如洪钟嗡鸣,赫然也是一位精修内功的高手。
众人纷纷低头,束手而立。比起色厉内荏的陈老太爷,这位老太太才是陈家大院真正的主心骨。
老太君走到近前,愤怒的目光如刀一般从众人脸上刮过,厉声喝道:“你们这群畜生,要气死我老太婆才甘心,是不是!”拐杖猛地一顿,震惊四野。
“儿子不敢……”红脸老者一个激灵,当先跪下叩头。
其余人也是只好硬着头皮跪下赔罪,神情越发尴尬。他们也是有儿有孙的人,出了陈家门,走到哪里都是大爷,偏偏在这位老太太面前还要下跪……
老太君长长透出口闷气,盯向红脸老者喝道:“老七,你说,这次又是为什么!”
红脸老者神情一凝,左右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回禀母亲,四哥教子无方,这回居然招惹到了隐门头上。下午就有隐门中人前来踢馆,连胜我们十二场,一下子就有十二位客卿发誓退出陈家,我们跟着赔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人家说了,明天还要来!”
“隐门……”老太君身子一晃,颤声问道:“那老四怎么说!”
“呃……”红脸老者一脸尴尬,一咬牙道:“四哥‘中风’了,我们要推举四哥的孙子陈岳担任族长,他居然丧心病狂地派人来杀陈岳……”
“中风……”老太君又是一个激灵,一顿拐杖喝道:“随我去正屋,让那个陈岳也来!”
垂花门“吱呀”一声打开,三爷陈烁垂着双臂,正抽着冷气赶来,眼看着三拨人浩浩荡荡出来,顿时愣住。他是来报信的啊,为什么陈炼的人不在“望岳居”追杀陈岳,反而出现在这里,难道也“反水”了?
眼看着一位鹤发苍苍的锦袍老妪拄着拐杖走来,他一个激灵,大声喊道:“救火呀,医馆失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火光冲天,正是医馆的位置。老太君又是一颤,顿着拐杖着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先去救火呀!”
“你们几个,跟我来!”陈烁暗暗松了口气,向几个侍女招呼一声,又奔着火场而去。
上官老太君带着陈家族人浩浩荡荡直奔陈府正院而去,陈岳的神识跟着延伸过去,随即愣住。
正屋卧室中,陈烈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正站在陈老太爷的床前,盯着朽木般的老者,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狠戾。
陈老太爷赤身裸体,手腕和脚踝分别被一条红绸绑在床柱上。一滴滴鲜红如血的蜡油滴落在他烂树根般的脸上,烫得他不住哆嗦,却连呻吟的力气都有,只是不断地摇晃着头,昏黄的老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眼角泪如泉涌。
陈烈嘴角泛起一丝快意,蜡油滴落凝固,很快封住了他的口鼻。
他猛地扭动起来,拼命捶打着床板,一声声“砰砰”闷响回荡空旷的厅堂中,慑人心魄,却没有人回应。
片刻过后,老头子的手又一次垂落在床板上,再也没有抬起来,朽木般的身躯一阵抽搐后再不动弹。
陈烈一惊,随手将蜡烛往床上一扔,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陈岳目瞪口呆,陈老太爷居然是这么死的,以如此屈辱不堪的方式,死在了自己最得意的小儿子手里。他摇了摇头,也朝正院而去。
床铺很快被引燃,上官老太君一进正院大门,便闻道一股焦臭气味,无不大惊。众人随即冲入中院,只见正屋中火焰翻滚,一群丫鬟小妾正忙着救火。
老太君着急跟来,厉声喝道:“老四呢!”
芳菲走上前来匆匆一礼,惶恐道:“老爷子还在屋里呢!”
老太君身子一晃,差点晕了过去,厉声喝道:“那你们怎么在外面!”
众女子纷纷色变,芳菲委屈道:“老爷子病得糊里糊涂的,醒了就要杀人,我们哪敢在跟前……”
老太君气得全身发抖,一众武师立即上前帮忙,火光很快暗淡下去。不等烟气散尽,老太君便急不可耐地走进了屋子。
着火的是西次间,堂屋虽然冒着热气,却是完好无损。她不由松了口气,捂着鼻子走进卧室,顿时呆住。
大床已经被烧塌,床板上躺着一大块人形焦炭,哪里还分辨得出是谁。
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倒吸凉气。一股恶臭铺面而来,老太君两眼一翻,仰头倒了下去。
“母亲……”红脸老者赶紧扶住老妪,回头喝道:“都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出去,先回前屋。别刚烧死一个,又熏死一个!”
众人又架着老妪去了前屋,走进厅堂,只见狮头大椅上赫然坐着个青衫少年,目如朗星,背脊峥嵘,一股冷傲气息扑面而来,众人皆是一愣。
红脸老者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什么人,这也是你能坐的地方?”
陈岳扫了众人一眼,淡然笑道:“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陈岳,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内讧,我就不奉陪了。他日你们家破人亡,我也不会在乎。如果你们想把生意做起来,就先送老太太回去,再坐下来和我谈。”
众人面面相觑,区区一个小辈,居然敢和他这些爷叔如此说话。仔细看向少年,那股冰冷孤傲之气分明是与生俱来,哪里有一丝做作。唯真英雄,方有如此气度。
老太君一声咳嗽清醒过来,身子一软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声振屋瓦,众人一阵头皮发麻。红脸老者尴尬劝道:“母亲,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我先送您回去。”
“我哪也不去!”老太君一把推开众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陈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您还是回去颐养天年吧。这里的事情您不该管,也管不了。”
“你……”老太君目光一凝,瞪向陈岳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也轮得到你大放厥词!来呀,将这没规没矩的畜生撵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老者顿时跃跃欲试,现在老太君最大,要是讨好了老太君,或许这族长大位就轮到自己了。但迎上陈岳的冷冽的目光,心头却不由一颤。
一时没人上前,老太君气得全身发抖,似一口气没喘过来,眼珠一翻,又晕了过去。
陈岳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好笑。这种招数用在陈家人身上,无异于对牛弹琴。红脸老者果然没了耐心,招来两个侍女,便打发她们用肩舆将老妪原路送了回去。
数十人走进厅堂,红脸老者和干瘦老者分别坐在了左右首位,其余人依次落座,泾渭分明。
红脸老者上下打量了陈岳一眼,仰头往椅子上一靠,洒然笑道:“不知岳少爷有何高见,也敢觊觎族长大位。”
陈岳一一看向众人,也笑道:“你搞错了,我对陈家的族长大位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坐在这里而已。”
“呃……”众人一怔,顿时勃然大怒。他们抬举陈岳当族长,陈岳居然如此不给他们脸面,简直岂有此理。
陈岳眼看着一个轮回又要开始,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反问道:“当你们的族长,陪着你们灭族吗?”
众人悚然色变,红脸脸一沉,咬牙问道:“你不是在给隐门做事吗?”
陈岳诧异反问:“我在隐门做事,与你们何干?”
众人心中一阵窝火,不禁有些同情陈老太爷。碰到如此难缠的晚辈,也难怪“老头子”会“中风”。
陈岳目光一凝,盯着众人冷笑道:“有一个事实或许你们还不知道,亦或许知道了也不愿承认,那就是陈家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