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小卖铺老板’?”
黄志坐在病床边,身旁足有十二名身材魁梧的保镖。
“是。”
“你卖什么东西?”
黄志打量着身前男子——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浓眉似漆刷,稍稍向上扬起,显得狂野不拘;身材似白杨般挺拔,外穿一身杂牌衣服,并不像一名阴险小人。
但黄志没有大意,他心知最高明的骗子往往长着一副老实人的面孔,能让人在第一印象里放松对他的警惕。
这是果然是“大户人家”。
石浩进来时打量过四周环境,布局奢华却不庸俗,古典中透漏张扬;雅致却不失高贵,有笔墨难以形容的富丽堂皇。
并非琼楼玉宇、桂殿兰宫,但能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感受到这户人家的底蕴,以及舒心,全然没有平民走入暴发户家中时那种诚惶诚恐。
只是,这里的主人家似乎不是很欢迎自己。
石浩淡淡道:“什么都卖。”
黄志一怔,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那你的命,卖吗?”
“卖。”
石浩生硬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面对姿态高高在上,一语一词都似钢针刺来的黄志,他的心中滋生出了怒火。
目光对向黄志双眼,石浩一字字道:“但是,你买不起。”
黄志笑了起来,努力想把笑声咽入腹中,仍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黄志,地产大亨,黄石县鼎鼎有名的大老板。
石浩从一开始知道自己此次的目的地后,就知道了黄志的身份,但他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是买家。”
黄志愣住了。
“你是买家。”石浩看着黄志,手指指着自己胸膛,“我是卖家。”
“仅此而已。”
四周变得很安静。
黄志站了起来。
“你说你有一份能延长人寿命的宝物,不如现在拿出来让我看看。”
石浩伸手进裤兜里。
这个动作让所有保镖,包括黄志登时变得紧张。
“等等!”
黄志急忙道。
他在担心,但不是担心石浩携带武器过来,而是担心石浩带着一种毒药,如他之前看过的图片一样,类似泥土,粉末状、可在空气中飘动与传播的毒药。
他父亲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刺激。
“我们换个地方说。”
黄志使了一个眼神,立即有一名保镖上前开路,其它几名保镖呈防御姿势,守在病床四周。
石浩走进了一间小房间。
这儿没有窗户,仅有一扇足有半指厚的合金门,天花板上一盏黄灯。
“看来你们并不是真心想和我做生意。”
石浩进去走了一圈,表情如常,见中间有椅子,就坐了上去。
这就是大户人家做派么?
石浩表情显得平静,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思考。但若是熟悉他的人在这里,能看出他这会儿是多么的愤怒。
“把你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黄志本来走在石浩身前,现在却没了身影,说话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
门,也被关上了。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一笔生意,为了赚钱,不想动手。”
石浩悄悄握住拳头,很快,又松开。
他在克制。
“小崽子,毛都没长齐,装什么老成?”
壮汉二话不说,一拳朝着石浩面门打了过来。
哒!
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壮汉的拳头,壮汉脸色涨得通红,胳膊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使出全身力气,居然挣脱不出。
就好像他的手被一支老虎钳给夹住了!
“退下吧。”
石浩轻轻一推,壮汉顿时感觉自己像迎面被一辆重卡撞上,砰地一声,背部撞在房间墙壁上,居然撞出了一条条裂纹!
“噗!”
壮汉张开嘴,喷出一口血。
“石浩,九四年十一月二日出生,父亲为失踪人口,由母亲抚养长大……”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在房间内,石浩抬头环视,看见天花板角落有一个摄像头。
石浩看着摄像头,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我刚查了一下你的资料,知道你妈妈得了重病,那些人是以救治你妈妈为条件,要你到这里来的吗?”
咔咔!
房间阴暗处传出异响,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大汉诡异出现,手里持有各类武器。
“告诉我,是谁要你来这里的,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石浩笑了。
他看着摄像头,一字字道:“现在放我走,再赔偿我一百万的精神损失费,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看来不用点特殊的方法,你是不会说的。”
“你指望这几个人能逼迫我说出秘密?”
石浩扫视一圈,目光不见波动,一如最初那般平静。
“我知道你妈的情况,也已经知道你跟你妈住在哪里。”
从音箱中传出声音,似掌握凡人生死的仙神,高高在上。
在摄像头另一边,监控台旁,黄志悄悄按下一个按钮。
小黑屋中,有朦胧黑雾出现,融合在黑暗中,没被任何人发觉。
石浩的拳头缓缓握了起来。
松开、又握紧,
最终,紧紧握住了拳头。
黄志的声音在小黑屋内回荡:“现在告诉我答案,我还是可以向你保证,不追究你的责任!”
“我错了。”
石浩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细微到几乎不能被听见。
“下位者想和上位者说话,唯有从下往上,抬起脑袋,仰视着他,像看待自己的主人一样。如果稍有不敬,或是方式不对,就会让上位者认为下位者心怀不轨……”
石浩好似没看见围在身边的大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摄像头。
“我的心思不算多,但来之前我依然胡思乱想了一会,我想着能轻易拿出一百万的人家,肯定是富贵人家……”
“我幻想过我进来后将会遇到的场景,其中几个蕴含了不错的爽点,比如我被富贵人家不争气的子弟嘲讽,再而三,然后我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将他们一一打服;之后他们长辈出场,又被我给打败……至少能说六千字。”
“比如我拿出长生土,你们特聘的医学专家研究后说这就是普通的泥巴,愿意用脑袋跟我打赌,然后被我以人参和萝卜营养价值一样的说法打脸,羞愧认错。”
“比如你见我穿着朴素,便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指指点点,然后当我证明长生土的效果,并展露不凡后,你前倨后恭,给出超出我预料的重金只为巴结我……”
石浩拳头攥地紧紧的。
“你不该拿我妈妈威胁我的……”
咚!
石浩猛地出手,抓住一名大汉的脑袋,口中厉喝一声,竟生生将这人抡起来,将其他人全部砸倒。
砰!
石浩走到房间角落,一脚踹出,隐藏的暗门顿时被石浩一脚踹爆!
一步步,走出房间,每走一步,脚下必然出现一个鲜红的脚印。
那是人血。
却不是来自石浩。
小房间连通着一间密室,而在密室之后,石浩听见了呼吸声。
急促、沉重。
咔咔咔——
以一面书柜遮掩的密室,书柜从中间处,没有开启机关,生生被石浩从中撕裂!
石浩一身血腥味,从密室中走了出来。
黄志坐在一台监控前,他的表情像极了呆若木鸡这个词,刚想说话,石浩一巴掌打了出去。
砰!
黄志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重重倒在几米外的地上。
“求求你,放过我爸爸,我爸爸不是有心的,他只是担心我爷爷会受到伤害……”
一道倩影从监控台下的暗格蹿出,拦在石浩身前。
“想知道我是不是别人派来行凶的凶手,求得答案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种,你们却选择了最坏的那种。”
石浩轻轻说着,双眸中涌动诡谲光芒。
“其实,我想赚钱的方法也有很多种,但我也做错了选择,选择了最可笑的那种……”
“钱我有!”
黄清云跪在石浩脚边,脸上梨花带雨,两只手抓住石浩的脚裸,带着颤音,“我有钱,你要多少都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现在已经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石浩弯**,正对黄清云一双美目。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黄清云身躯剧烈颤抖,眼泪连成串,不断滑落,已经说不出话,还是紧紧抓着石浩的脚。
砰!
石浩一脚踢在黄清云肩膀上,黄清云顿时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砸在一面屏风上,险些将屏风撞裂。
石浩一步步走向黄志,面孔变得越来越狰狞。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钱……”
“你们生来富贵,不会知道钱对一个穷人的意义。”
“你们不会知道穷到不敢生病是种什么感觉。你们不会知道穷到时刻担心自己的亲人生病,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每天都计算着自己今天花了多少钱,用备忘录一笔笔记下,加上房租、水电,努力不让自己每个月的花销超过一千块,你们不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石浩走到黄志面前,一只手抓住黄志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来。
“是,我妈妈是得了重病,如果说有人以治好我妈为条件,要我帮他做事,哪怕要我去死都行!”
“但你知道吗?”
石浩拉过黄志,鼻子和黄志不过几公分远。
“现在的我,不再是任何人能够驱使的!”
石浩太过压抑,他的心中隐藏了太多对生活的怨恨,以及对所有“上位者”的愤怒。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特别是当他得到强大力量之后,这种扭曲变得更加强烈,他不愿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侮辱与威胁,亦或者赏赐般的怜悯!
“是!你们生来高高在上,旭日东升,金光照耀十天九地,你们也必定是第一批沐浴光芒的人。
我承认你们高贵,与你们对话时愿意低下脑袋,愿意用“您”这个字眼称呼,从最初一刻开始谈话起直到之后分开,哪怕遭受侮辱也不会变。”
石浩摇着黄志的脑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但我……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威胁。”
“为什么,总让我看见你们这些人的无耻,你们的漠视生命,你们的‘高尚’?!”
“莫名其妙的被误会,莫名其妙的被关进小黑屋,莫名其妙的我居然和你动手了。”
“好好一笔生意,落到现在这种模样。”
“为什么?”
“为什……”
石浩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又忽然发笑,然后变得阴沉,又变成哭泣……
砰!
石浩松开黄志,目光颤动,身体不断往后退,最终撞到监控台上。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脸色茫然,瞳孔也无意识地散开。
“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
石浩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举着手,从窗户那儿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