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阁老不疑太子何以胆识谋略至此,心下知道太子这一着之后大概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只顺着皇帝的意打着马虎眼道,太子罔顾圣恩,实在不孝不忠不义也!
正在气头上的明帝听得一众七嘴八舌,心中更是烦躁更甚,手一挥,外边立即有人影攒动的清浅声音。
顾西遥当下一震,此去恐是调兵遣将要将太子在流言散开前逼入绝境,忙道:“皇上,这兵器相见,血色必起,民女略懂医术,救死扶伤不在话下,恳请皇上允民女一同前往,以便能少些伤亡,彰显我皇慈悲皇恩浩荡!”
温软而急利的声音砸在一室窃窃里,震得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明帝震怒过后,平静下来,他还能指望太子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阁老望着这位青衫垂目的女子,心下惊骇——这皇家夺权,与她何干?难道当真医者仁心,救扶众生?
明帝掀了掀眼,看着她,低眉敛目,安详里平静柔和,不惊不惧,还真真是跟她一模一样,生死面前,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太子……
明帝握了握拳,眼中一道痛惜之色一闪而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何尝愿意?
“请皇上恩准。”得不到回应,顾西遥抬了抬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明帝,眼里写满坚持。
然而,心底却起了几分不确定,这刀剑无眼的,明帝会放她?若不放,她分身乏术,怎样才能求得了太子?即使皇帝授意留下太子活口,她可不认为那人会让太子有机会或者见到皇帝。
明帝盯了良久,双手又拍了拍,慕放言立即冒了出来,明帝朝几位大臣道:“你们先下去。”
几位阁老相视一眼,揣着满心疑虑走了出去。
“他此番已经丧心病狂,失去心性,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断然不会让你去冒险。”明帝掀衣起身走了过来,“朕会让放言去,有他在没人能趁机下手。”
顾西遥望了望立在一边的黑衣侍卫,还是那张风雨不动的脸,她望过去,他望过来,眼中是没有犹疑的戒备。
没有人能趁机下手……
她心中淡哂,就是因为他,她才一定要去。
皇帝精明,故意放握有兵权的二皇子、三皇子出山,就是想看看这二人有没有谋逆之心,一石二鸟,妙哉,可是防来防去,就是没有料想到最危险的人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刀剑无眼,万事没有绝对,纵使慕大人再武功卓绝,也一人难挡四手,何况那是几千精兵?”顾西遥迎着明帝淡淡开口,“我不想冒险,错算毫厘,后悔终生,毕竟生命就那么一瞬息的事儿。”
转过目光,瞥向慕放言,她道:“除非慕大人能以项上人头担保。”
慕放言眼波些微震动,随即跪下道:“皇上,臣不敢保证!”
顾西遥挑挑眉,就知道这家伙不会下这样的保证,只要不保证,即使她去也可让太子死于意外,还真是奸诈的人。
半刻钟之后,苍茫厚重的夜幕里,顾西遥笼了笼被冷风吹扯得招展猎猎的衣衫,对着明帝眼中难得的深切的担忧道:“皇上放心,相信慕大人一定保护的了民女这一介不起眼的小小郎中。”
“皇上放心,臣一定保护好顾姑娘。”慕放言说罢,薄唇紧抿了抿,心下浮起一丝凉意,这个女人果真狡诈,一个保不住犹可以说得过去,两个都保不住那么要他这第一高手何用?让他不得不在皇帝面前立命保护她,让他不得趁机解决她……
眼神穿过黑夜望了望某个方向,当初就不该放过她,早料到她不简单,而他那般绝情的人竟一次次心软,酿成如今这种种麻烦……
顾西遥下山速度极快,如果可以,能够赶在太子强行聚集京郊左右卫营兵力之前,将其劝回头,那么一切便皆不是问题。
按照明帝那稳坐于山的状态来看,定然早就控制好了一切,太子身边处处是他的人,流言散不出去,直接掌着上直卫的明帝打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做好一切就等他锒铛入瓮。
从最不受宠的皇子到一步步谋得天下,坐拥江山数十载,驭人控下,这般隐忍之人的深沉心思从来不容小觑。
这究竟是凤景陌设陷太子,是兄弟之间的博弈,还是皇帝顺势而为,是父子之间的博弈?谁又真正算的分明?
可悲的便是这帝王之家,哪得胜过皇权大位锦绣江山的真情意?
千级石阶逶迤而下,山风依旧呼啸的丛林里,两道身影鬼魅般穿梭。
顾西遥遥遥望向京郊戍卫营的方向,隐隐有火光跳跃,在无尽的黑里有穿破苍穹之感,她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息,遥远却又仿若咫尺。
她突然顿了顿身子,慢慢停了下来,同皇帝耽误那许久,果然还是晚了。
“你确定现在还要赶过去?”一直沉默的跟着她的慕放言突然开了口,“左右京卫分属二三皇子直辖,现在赶过去,或许可以替太子收尸。”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顾西遥回过身轻笑道:“今日皇上刺杀之事来得蹊跷,皇上处理得也甚是奇怪,太子愚钝想不明白,二三皇子可不是白痴,再加之之前宫晏之事,把柄已然握在皇帝手中,他二人定然有所顾忌,当下太子一定不会有事。”
“宫晏之事果然也是你搞得鬼。”慕放言冷冷道。
“怎么,想杀了我?”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探清他的敌意,顾西遥无所谓的朝旁边的林子里穿了进去,随口道,“可是却不能,这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
他不再搭话。
她却似漫无目的,又似静静的在寻找。
少顷,她停下来,朝着黑暗里缓缓道:“劳烦您相送这么远。”
半晌,那黑暗里凉凉飘出一道声音,融入漠漠夜色和着山风,沁入骨髓,“太子不能活。”
顾西遥静默一刻,敛了笑意,淡淡道:“太子必须活。”
那边没了声音。
黑暗里,咫尺间,男女默然而立,商讨着命若草芥。
良久,顾西遥退后一步,近乎叹息道:“别的事我或许可以让步,惟独太子之事,绝无可能。”
“您若不择手段要他的命,我便不择手段保他的命,除非……”她缓缓闭了闭眼,却又豁然睁开,清利的目光似惊亮了黑暗,“除非,我再无保护他的能力。”
“你一定要与我为敌?咳咳……”那边突然气息不稳的咳嗽两声,“你当我真拿你没办法?”
“您一定有各种办法对付我。”顾西遥肃然道,“而与你为敌并非我本意,你有你的执着,我亦有我的守护,您若要求我就此放弃,对我来说太不公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