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那抓人的小老头还在和陈刺史商议着傍晚的事情。
小老头道：“要我看，此事既然已经开了头，我们就必须做到底。”
陈刺史连忙摇头道：“万万不可，无夜城上面可是王守澄，这王守澄手握神策军兵权，连当今陛下都要忌他三分，若是我们就这样处置了无夜城的人，王守澄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您刚接下这活的时候不就知道对手是无夜城了吗？现在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陈刺史都急得要跳脚了，低声吼道：“我那是没办法，被他们抓到了把柄，我敢不从吗？我本想着人赃俱获，无夜城又只是江湖门派，或许根本就不像传闻中那样和王守澄关系密切，那就赌一把，兴许还能赢。”
说到这，陈刺史更是抓耳挠腮地道：“可方才你也看见了，无夜城那些人他……他们有问题啊，这正常人会那么容易承认自己杀人？更何况那些人根本不是他们杀的。你见过哪个人会这样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的？你见过哪个人坐牢了还能那么开心的？除非他们都疯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不能放也不能杀？这事可不能耽误太久啊。”
陈刺史踱了好一会儿步，突然一拍大腿道：“不行，我还得去大牢一趟，必须弄清楚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大牢外的守卫开了门，陈刺史刚进去，便见里面的狱卒全都躺在地上，小老头忙叫了人前来查看。
几个官兵打头阵，陈刺史和小老头畏畏缩缩地前往关押无夜城四人的牢房，远远地便看到牢房大门敞开，但是人都没逃走，而是晕倒在地上。
陈刺史大惊：“这……这是……”
“回刺史，小的一直在外面守着，没看到有人进来，也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那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他们自己晕倒了？外面的狱卒也是自己晕倒的？牢门也是自己开的？”
陈刺史正发着火，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衫，他吓得惊叫着后退，身边的官兵忙拔刀戒备，才发现是躺在地上的龙追忆缓缓撑着身子起来，她的手臂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在流血。
“你你你你你……”陈刺史指着她，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龙追忆吃力地扶着牢门站着，道，“我们都已经认罪了，你随时可以将我们处死，何必还来这出？又是迷烟又是刺客的，也不嫌麻烦！”
陈刺史不解道：“什么迷烟？什么刺客？我不知道啊。”
龙追忆指了指头顶，道：“上面下来的刺客，不是你派的？”
陈刺史抬头，这才发现顶上的瓦片被人动过，此刻还留着一条缝隙透着光下来。
龙追忆冷笑道：“你们这些人，要杀就杀，能不能来的简单点？直接把我们推出去斩了不就行了？如此还光明正大，就算王守澄来了你也有正当理由，现在算什么？把我们暗杀在牢里，然后呢？对外说我们畏罪自杀吗？还是连我们的尸体都不敢让人看到，直接拖出去埋了？”
“这……这……”陈刺史一头雾水，忙看着小老头。
小老头犹豫了一下，突然笑呵呵地道：“这位……这位龙姑娘，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不出来吗？”龙追忆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扯下了衣角一块布料给自己包扎伤口，慢悠悠地道，“有人等不及要我们死了，又是迷烟又是行刺的，幸亏本姑娘武功高强，吸了迷烟也没完全昏迷，拼死反抗，否则你们看到的就是五具尸体了。我说，你们要是一伙的，那就赶紧给定罪，好让我们死个痛快，免得在这大牢里担惊受怕的。”
小老头与陈刺史互相望望，小老头又走到龙追忆面前，道：“你就这么希望我们给你定罪？你就不怕死？”
“怕，当然怕，要是不怕死，刚才刺客来的时候我就不拼死抵抗了。”
小老头道：“那你还承认杀人？”
龙追忆道：“不是你说的你们的人亲眼看到我杀人了吗？”
小老头道：“可你没杀啊。”
“是么？”龙追忆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小老头，突然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我杀了，你也看见了，而且是因为我跟赤沙帮的雷向天和雷正廷有冲突，他们又杀了我无夜城的人，我才会去冥王庄杀那么多人。你看，连杀人理由都有了，足够你们给我定罪了，若是因此处决了我们，就算是王守澄王中尉来了，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你们是依律执法，不是么？”
“依什么律？”另一边的萧错突然缓缓从地上坐起，吓得陈刺史和小老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龙追忆又惊又喜地跑过去，大声道：“郡王您也醒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呢，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回京以后可怎么交待啊？”
“郡……郡王……”陈刺史大惊失色地盯着萧错，结结巴巴地道，“您是……郡王？”
龙追忆道：“是啊，当今的平川郡王，也是王中尉手下的大红人，我跟你后面那个小老头说过的，他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们现在又没法证明，所以你们还是赶紧把我们斩了吧。”
萧错嗤笑道：“江湖女子就是江湖女子，没见识，按大唐律，死刑案件一律都是要移送大理寺的，大理寺审完还得交给刑部，刑部上面有御史台监督，甚至有当今陛下亲自过问，你以为你是那么容易就被斩的？还是做好准备先在牢里待上几个月吧。”
龙追忆反击道：“朝廷郡王就是朝廷郡王，江湖的规矩，您不懂，这大牢里随随便便死几个人算什么事啊？很有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什么大理寺，什么刑部，那都远在京城，谁会来管这事？”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倒是让陈刺史和小老头更加惊慌失措。
陈刺史将小老头拉到角落里，一边警惕地瞥着萧错和龙追忆，一边低声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人真是平川郡王？”
小老头支支吾吾地道：“我不知道啊，看他的样子不像啊。”
“那龙追忆呢？她怎么三句话不离死？她没疯吧？怎么看她好像很希望我们把她斩了？”
“肯定没疯，看她的样子，非但没疯，还得意得很呢，我看呐，此事另有文章，否则他们都已被关进大牢了，怎还会有人来行刺？这行刺之人分明是也不想我们好过啊。”
陈刺史忙点着头道：“对对对，若是我们按律法给这些人定了罪，王守澄问下来还有话说，可如果是在大牢里被人杀了，那可就难交待了。”
“可我们刚把他们抓进来，怎么就有刺客来了呢？”
“那些刺客是想借刀杀人！”陈刺史突然道，“利用我们抓了无夜城的人，再把他们杀死在牢里，这样我也难辞其咎，幕后黑手便达到了灭口的目的。”
“这不可能吧？他就不怕你把他供出来？”
“到时候我也是罪犯了，他们随便拿个理由就能弄死我，我还怎么供？再说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呀。”看了一眼正在悠哉地玩手指的龙追忆，再看看一脸镇定闭目养神的萧错，陈刺史再次急得频繁地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江陵缓缓清醒，喃喃道：“小心……大家小心……有刺客。”
“你醒了？”龙追忆喜出望外，跑过去扶起江陵，道，“别担心，刺客走了。”
江陵伸手揉着头，迷迷糊糊地道：“刺客走了吗？追忆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轻伤。”
“还好没事，否则王中尉交给我们的差事就没法……”
“咳咳！”龙追忆轻咳两声，大声道，“江陵啊，醒了就好，你看陈刺史都来看你了呢。”
江陵侧过头仔细看清牢里的人后，突然吓了一跳，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龙追忆在江陵耳边低语几句，江陵连连点头，起身退往一边不再说话，龙追忆道：“陈刺史怎么还不走？”
“本官……本官……”瞥了瞥江陵，陈刺史突然躬身行礼道，“下官一时糊涂，还望郡王和姑娘多多包涵。”
龙追忆笑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老头凑近了龙追忆，低声道：“龙姑娘，那位公子方才说的王中尉交给你们的差事是……”
“什么差事？你听错了吧？他说的分明是王中尉交给我们的……柴，嗯，对，柴，王中尉前段时间赏了我们一些柴火，就是这样，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还是赶紧给我们定了罪，好让我们知道接下来是赶赴刑场呢还是可以好好睡一觉。”
见她这样，陈刺史心一横，干脆利落地道：“龙姑娘，既然如此，下官也就不瞒你了，是有人胁迫我派人去冥王庄等着你们，好抓个人赃并获，但下官……下官是父母官，不能冤枉好人啊，所以……”
“所以你希望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你计较？还要帮你在王中尉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保你一命？”萧错缓缓起身，看着面前这滑稽的胖子不禁嗤笑道，“你也有脸说自己是父母官？”
陈刺史尴尬地笑笑，还是接着道：“望平川王和龙姑娘能成全。”
龙追忆冷笑道：“你想得倒美！我劝你还是别那么多花花肠子，赶紧想着快点把我们问罪处斩了才好。”
“龙姑娘！”陈刺史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小老头见状愣了一下，却也跟着跪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