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落下山头,楚沉夏便悄悄离开了,他并不想看到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问天底下有哪一个儿子能经受的住自己母亲苦苦哀求还能狠心走开的?
他楚沉夏第一个做不到。
离开府中还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远远便看到顺王倚靠在墙边,两只眼无神地望着对脸的墙壁。楚沉夏见他的视线从墙上飘到了自己身上,着实明白不能装作没看见。
实际上,顺王站的地方是楚沉夏必经之路,即使他不把视线转过来,楚沉夏也得上前打声招呼。
对楚沉夏来说,废太子也好,顺王也好,那些都是与他无关的事,遥远的很。
如果不是四年前,在断崖认识了受伤的刘彧,争权夺位的事情又与他楚沉夏有什么干系呢?刘彧确实很有治国之材也很有抱负,是他心中最合适的天子,他也明白争权的路上不可能没有血戮腥杀,正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答应刘彧。
可惜明白与接受并不是一回事,他心里面明白的很,可当他真的开始参与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接受一直以来最不能忍受的阴谋算计。
他忽然很想逃,逃离这个两难之地。
“殿下。”楚沉夏恭敬地拱手道,再抬头时,便看到了刘衍有些沉重的神情,干脆问道:“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吗?值得殿下这般不顾腿伤便跑来了。”
刘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柔和一笑,语气却十分压抑:“我的腿没事,半容姑娘说我可以适当走动了。不过我确实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讨。”
适当走动,楚沉夏抽了抽嘴角,顺王府和楚府隔了两条街,可真是适当的走动啊。
楚沉夏双目微微流转,眼神清澈又透底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刘衍觉得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深到自己都无法决定这个人的命运,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在自己身边做个亲兵?
楚沉夏见他眉间微微蹙起,又迟迟不说话,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催促道:“什么事还请殿下明说。”
刘衍回过神来,轻声道:“陆轲死了,你...”
话说到一半生生顿住了,两人都屏息不说话,交换了眼神后都警惕地看着四周。
正是这一警惕,周围的声音忽然就消失匿迹了,一瞬间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楚沉夏甚至能感受到他极轻的气息。
“嗖。”一枚飞刀带着风声朝顺王飞来,楚沉夏目光一紧,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才惊觉今日因母亲生辰便没带佩剑。
来不及多想,手一伸便抓住了那柄飞刀,手掌一转飞刀便被他随意丢到地面。
一阵罡风从背后袭来,刘衍只觉得后背一凉,正要回身去看,却被人一掌推到了墙边。
大刀擦过风的声音十分快且凌冽,一听便知道是高手中的高手,刘衍抬头看去,只见楚沉夏向右一闪,左手在那人手掌上一劈,那人便险些拿不住大刀。
那人长得黑不溜秋,胡渣似乎长了半张脸,约莫看上去有四十岁了,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十分有精神。
楚沉夏矮身一闪便绕到了那人背后,一掌劈在那人背上,那人痛的龇牙咧嘴,回身便是一刀,刀刀狠准,若不是楚沉夏身手矫捷,恐怕已经被他劈成两半了。
大刀落地的那刻,刀身颤抖不已,那人的虎口都隐约被震出一丝血来。楚沉夏跃身跳到刀身上,一连三踏至刀柄末端,一脚踹在那人下巴上。那人被踹倒在地后,立即平地跃了起来,快速地擦去嘴角的血迹,重新举着大刀冲向楚沉夏。
大刀冲着楚沉夏头顶而落,楚沉夏往左一跳便避开了,大刀劈了个空,直直往地面劈去,眼看着又要落地,那人手掌一番,居然硬生生将百斤大刀横向逆转劈向楚沉夏。
楚沉夏紧贴着墙,并没有路可走,眼见刀离自己只有一拳之距,正想发出暗器,一柄冷剑便飞了过来,与大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尽管如此,刘衍还是被大刀的力量冲的后退了两步,楚沉夏借着这个空当,手从袖口一探,一枚精致的飞刀便飞向了那人拿大刀的手。
那人一惊,为了避开飞刀只好放了手,大刀“噔”的一声落地。
刘衍趁势斩剑,逼得那人步步后退,练武之人都知道,打斗时武器一旦离了手,便是要吃大亏的。
那人脸上果然有些不安,楚沉夏抢在刘衍面前冲了上去,两人赤手空拳居然不相上下,令他惊讶的是,楚沉夏居然只用了左手,右手却迟迟不出掌,似乎有些瞧不起那人的意思。
那人感受到自己处于下风,楚沉夏越是淡然,他便越是不安,几招下来,劣势便越发明显了,便有些想逃,可楚沉夏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眼风在刘衍身上一顿,左手擦过袖口便发出了一枚飞刀,飞刀侧着楚沉夏的脸飞过,楚沉夏忙回身去截住那飞刀。
那人趁此机会,一掌打了过来,刘衍见那人指间夹有一枚飞刀,眉间不由得一跳,想到楚沉夏的武功实力,又放下心来。
楚沉夏余光早已瞧见他那来势汹涌的一掌,可右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只好用左手去抵挡,但还是迟了些,那人一掌打在楚沉夏胸口,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十分讶异。
左手截住的那枚飞刀一转,便划过了那人的脖颈,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看着楚沉夏,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便往后倒去。
这一幕看的刘衍着实心惊胆战,明明可以化开这一掌的,他居然不躲,竟然狂妄到这个地步?目光在倒地的人身上一瞥,便收了回来,拖着脚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样?”
楚沉夏见他问的平淡,因此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示没事。
“回王府吧,你能走吗?”刘衍紧紧盯着他衣袍上不断渗出来的血迹。
“我的腿并没有受伤。”楚沉夏忽觉胸口剧痛,便强忍痛意调侃着说完,疾步往前。
刘衍一怔,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好到了这个地步,对他的疑惑不禁加深了一分。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翻案,他楚沉夏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翻案了吗?
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想到心中疑虑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只是微微一顿,眼前的人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刘衍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如果他楚沉夏真是有目的而来,又怎么会如此不尊重自己,事事不循规蹈矩叫人生疑?
楚沉夏自然不知跟在后面的人在想什么,只是胸口上插着的飞刀似乎带有剧毒,他整个身体都如痉挛一般紧绷着,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凝固了,动弹不得。
如果拔去飞刀,会血流不止,可不拔去飞刀,刀中的毒液会一点一点渗进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不好受。
太阳穴忽然剧烈一跳,牵动着整个头部的神经,一下子让他有些意识不清。
右手似乎没有什么知觉,楚沉夏一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掌紫的厉害,便明白了。胸口的毒还未发作,现在的毒是从右手伤口传入体内的。
他不敢想胸口的毒发作会是什么样子,强忍着喉咙的腥甜运了一口气,便极快地奔向王府。
半容拿着两种不知名的草药细细研磨着,房间里弥漫着这种草药的气味,半容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揉着眼睛,嘀咕道:“啊...丘...这草药..也太...阿丘...”
两只眼睛被她揉的略微有些红肿,那些药味不断往鼻子里窜去,半容忍不住又想打喷嚏,眯着眼睛张着嘴正想打出来,一个人便撞开门冲了进来。
半容的半个喷嚏便生生被吓了回去,看着倒地不起的男子觉得十分熟悉,便蹲下去给他翻了个身,翻到一半便认出来是楚沉夏。
半容见到他的又青又紫的脸色不由得秀眉紧缩,脸色极其沉重。
楚沉夏整个人冰凉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半容的手在他脖颈处一搭,知他还是有气息的,心头便稍稍宽慰。
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受伤了,便将他连拖带拉到床榻上,飞快地将门锁好,准备好毛巾热水和匕首,想也不想伸手扒去了他的衣服。
脸不红心不跳地替他处理伤口,胸口周围已经有些泛紫,说明毒已经渗到体内,他的右手已经由紫发黑了,整个右手僵硬得想块石头。
半容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替他将右手的毒血放出,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这才起身去倒水。
“呵呵。”半容刚转身便听到他冷冷一笑,不由得回头去看。
楚沉夏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冷笑,脸色苍白无力却仍然透着一股刚毅,半容一怔,想到记忆中他无论笑着或者板着脸都带着这种刚毅,便觉得这种刚毅宛若天生自带的,默然看了半晌,才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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