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脸悲切的刘正声后,刘衍坐下来不住地叹息,楚沉夏瞧得好笑,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刘衍见他眼中大有笑意,皱眉道:“我几乎要被勤王叔的事愁死了,你倒还有闲情取笑我。”
“刘大人不也说了吗?真相呼之欲出,殿下急什么,这桩案子一定会大白的。”楚沉夏见他方才说了许多话都没有喝水,便扶着袖子替他倒了一杯茶。
刘衍接过去,豪饮了一杯道:“我们知道真相容易,可父皇和天下人知道真相不容易啊,刘正声这个时候沉不住气,定会被刘彧所察觉。”
“没想到殿下比从前冷静了不少,是我小看殿下了。”楚沉夏打趣着说道,见刘衍眉头紧锁,没有半分理睬自己的意思,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令他吃惊的是,他一出殿门,便看了不远处城墙上立着一个人,待重新眨眼再看去时,却是空空如也,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眼花,可自己确实又有眼花的毛病,一时拿不准。
问过附近的侍卫,侍卫都表示没看见,可楚沉夏却始终放不下心来,当即就请陆执去加派人手巡逻。
还未抬步,楚沉夏便见到一个多日不出宫门的人往这边缓缓而来,揉过眼睛再看去时,楚沉夏发现这次真的不是自己眼花,的的确确是永明往这边走来了。
想到永明之前说过的话,楚沉夏当即转身疾步离去,因此在他人看来走路姿势极其奇怪。
“公主,你看,那个瘸子不就是楚沉夏吗?”原清忽然笑嘻嘻地往远处一点。
不用她提醒,永明也看到了,登时瞪了她一眼,原清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提了公主最不能提的人,心中一抖,忙垂首不语。
永明上回在雪地里发病,是景旡及时赶到救了她,也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永明觉得这几日精神极好,走起路来也十分稳当,根本不需要人扶着,脚步轻盈又快速地往殿内走去。
刘衍正低头想着无头案,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快到跟前时,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去,竟是永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今日的她一如往常施了粉黛,看不出气色如何,但那双耀耀生辉的眼睛却看得刘衍心头一凛,如此有生机的目光还是第一回在她脸上看到。
“有事吗?”刘衍冷淡道,假意去拿桌上的书去看,摸了一阵却只摸到茶杯,只好端起茶杯喝起水来。
永明无视他的这番动作,用不容他拒绝的语气说道:“如今鲁国都灭了,你也不必再留着我这个亡国公主来彰显仁慈了,我希望你可以废了我,还我自由身。”
拿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刘衍不动声色地继续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将杯子放下道:“废了你?这件事可不是由我做主,需得父皇同意。”
“我和你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那我还霸占着你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干什么?不如早早放我出去,你另娶她人,对了,你不是正好要娶若渝姑娘为侧妃吗?我这番走人,她也不用委屈做什么侧妃了,直接做太子妃便是了。”永明说话极快,期间不带喘一口气,显然是气色十分好。
刘衍挥手示意一旁的人都退出去,徒留他二人时,他才开口说道:“废了你?你不杀我啦?”
永明咬唇不语,见他忽然起身,步步逼近,十分厌恶地将他推开道:“你以为我不杀你是原谅你吗?你是举足轻重的太子殿下,你死了,天下会不会大乱,我不知道,但是南宋一定会大乱。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私心,害得南宋生灵涂炭,尸首遍野。”
刘衍抿唇不语,背转过身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想听,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我曾经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出东宫,我不会食言。”
“食言?”永明忽然疾步走到他面前,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目光沉痛道,“那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我哥哥不会死,你说鲁国不会亡的……”
刘衍甩开她的手,愤愤道:“我有这么说过吗?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我让他好好做他的鲁国公,不要生出什么想法来,我告诉你鲁国不会亡但永远都不会再起来。鲁国被屠城,我也不想的,那么多人死在我眼前,你以为我好受吗?”
“我不管!”永明袖口一挥,手上竟拿着一柄匕首,尽是哀楚的目光中竟带了一丝坚定。
刘衍十分不屑地看着她冷笑道:“你到底还是想要杀我。”
“你今日要是不废了我,我就死在你面前。”永明高举的匕首一转,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疯了吗你?!”刘衍朝她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直退到胡榻前,才将手中的匕首又近了脖颈一分,刘衍这才不敢妄动,低声劝道,“你先放下匕首再说。”
永明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太子,泪水忽然控制不住留了下来,偏偏是这样一处极其哀情的时刻,她却忽然放声笑了出来。
笑声凄厉又带着侵入心肺的痛楚,刘衍听得心口一酸软,可到底不敢上前,只能不停地温声劝道:“你先冷静下来,你想怎样,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我这个公主当的有多痛苦,你懂吗?”永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止住了,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刘衍只能不住点头道:“我懂我懂我懂。”
“不!你不懂!”永明忽然发狂一般,嘶声喊道,手中的匕首也因此在脖颈上划出血来。
刘衍一面抬手朝她走来,一面安抚道:“好,我不懂,我不懂。”
“你站住!”永明紧咬牙关,扬着脖子看着他,见他停下脚步,这才讥笑道,“我这么痛苦,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全都是你的错,可是我不能杀了你,这是我到死都遗憾的事!”
“我鲁朝阳,一生渴求自由,向往朝阳,却被鲁国公主这个身份牵制住,现在又被太子妃的身份牵制。我不光害死了我的父皇和哥哥,还有鲁国万千百姓,我是罪人,是天下最傻的大傻子。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活不了几个月了,但是你!让我这一生都活在痛苦里的罪魁祸首,竟然还要让我呆在这可恶的东宫,受尽折磨。”
“我鲁朝阳这辈子是杀不了你,可我死后一定会诅咒你,长命百岁!孤独终老!哈哈哈!”永明说着说着不断往后退去,脚下一磕,便跌坐在了胡榻上。
刘衍趁机一个大步冲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下,远远丢开,一面摁住她,一面又大声对外喊道:“快去请半容姑娘来!”
半刻钟后,半容急匆匆赶到,被面前的一幕吓到了,胡榻上的桌案被掀翻在地,杯子花瓶碎了一地,而刘衍正紧紧抓着永明的手缩在胡榻角落。
“别愣着了,快点,让她停下来。”刘衍见半容愣在原地,忙催促道。
半容闻言,忙从药箱中取出针来,往永明几处大穴上一扎,这才木讷地缩回手看着发丝凌乱的刘衍。
刘衍对上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俯身将胡榻上的碎杂之物一把挥到地上,这才将怀中昏迷的人平放下去。
“你快去看看吧,她是怎么了?”
施针半日后,半容这才直起泛酸的腰,轻轻叹了口气,还未等她转身,身后那人却一早凑了上来,紧张道:“怎么样?”
“总算是控制住了。”
“那就好。”刘衍瞧了一眼胡榻上的人,眉头紧皱,面色痛苦,心中不由得一震,难道她真的活得那么痛苦吗?就连睡梦中也饱受折磨?
“她这是心病导致的肝气郁结,我一会再给她开些行气活血的药,睡一觉就好了。”半容将东西一一收好,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都只是暂时性的压制,太子妃很有可能会再次失控发疯。”
“什么?”刘衍转身看着半容,见她脸色不好,便知她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心里便有些焦急道,“发疯?难道没有办法治好她吗?”
“不瞒殿下,太子妃已经病入膏肓了,没有多少日子了,如今也只能想办法不让她发病了,殿下千万不要刺激她,太子妃的身体承受不起。”半容颇为同情地说道,接着又转身出去了。
刘衍想叫住她,却又被胡榻上的人握住了手,见她薄唇微启,似乎在说什么,刘衍忙俯身去听。
“楚沉夏,我恨极了你。”
“你恨他是因为你喜欢他吗?”刘衍将她的手慢慢扒开,塞回被中。
又看了一会神志不清的永明,刘衍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太子和楚沉夏,你更恨哪个?”
“他们两个都该死!景旡,你帮我杀了他们。”
刘衍一怔,她口中的景旡自然是他知晓的那个景旡,如此看来,景旡与她仍然有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当初的毒杀都是景旡挑唆的。
可她已是亡国公主,还有什么值得景旡利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