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才刚开始,楚沉夏就匆匆离开了皇宫,刘衍这顿饭吃得也很不是滋味,原本只是想陪着母妃好好吃顿饭,可有几个不长眼的大臣不知怎的,非要聊起国事。
偏偏这些话还都是冲着刘衍来的,宴会上的气氛一下子跌倒了极点,似乎是有人存心不想让高娴妃开心地过完生辰。
皇帝预想如果自己不在的话,大臣必不会接着说,当下推说头痛发作便离开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走了之后,场面却越演越烈。
不少大臣贪杯多喝了几杯,神智就有些不清了,骂骂咧咧地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惹得刘衍几乎要掀桌而去,好在被高娴妃拉住了。
这场宴会,到底是提前结束了,刘衍憋着一腔怒意离开了皇宫,临走时,又想到了楚沉夏,这会儿不见他人,便差了人去找,找了大半个皇宫,也没找到他。
刚才憋着的火气,这时再也兜不住了,刘衍红着脖子怒道:“不找了,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会丢,回东宫!”
陆执见刘衍脚步有些不稳,忙伸手去扶他,回想起他喝下的酒,足足有一大坛,忙劝他回寝宫休息。
“殿下喝多了?”
陆执循着声音抬头看去,见是楚沉夏,忙道:“过来搭把手,你没有令牌是怎么出去的?出去了也不告诉殿下一声,害得我们在宫里找了你许久。”
刘衍的脸早已红透,脚下虽早也不知高低,整个人都靠借着陆执的力量支撑着,但说话却是有条有理,乍听之下,并不像是一个醉酒之人。
“你们每日拿着国库的银子花天酒地,说打就打,说灭就灭,想过南宋迟早有一天会是财匮力尽,民不聊生的下场吗?”
楚沉夏见他是真的喝醉了,便要去扶他,岂料被他一把推开,扬着下巴道:“你以为我醉了?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现在一看到那些大臣在我眼前晃,我就觉得恶心,想他们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居然个个都在父皇面子争着当什么清官,贤臣。”
“尤其是那个卫……”
楚沉夏大步上前,一掌劈在他脖颈处,对着目瞪口呆的陆执道:“别愣着了,不打晕他,殿下怎么肯回寝宫?”
陆执仍然有些怔忡,木偶般地从楚沉夏手中接过刘衍,紧张不安地扶着刘衍往寝宫走去。
趁着刘衍还在寝宫混混沉睡,楚沉夏着手调查起他身边的人来,第一个自然是陆执,刘衍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陆执一人全权负责。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陆执一般都是吩咐给下面的人去做,他有一个相对信任的手下,此人名全竖,从小就在顺王府长大,心思缜密,办事也从来没有让陆执失望过。
这个人,楚沉夏打过几次照面,全顺长得短小精悍,眉眼也很温顺,一看就是那种老实本分之人,不过越是老实本分的人越容易混淆双目。
楚沉夏顺着全竖往下查,发现他特别爱喝酒,与星醉酒肆的掌柜有些交情,而星醉酒肆又是建康最大的酒馆,许多富贾、重臣、王爷都会去那。不光如此,酒肆中还有一个叫做萱娥的舞女,舞姿惊人,正是酒肆招揽达官贵人的摇钱树。
此刻离落日还有一刻钟,楚沉夏估算,等自己到了酒肆,天应该已经大黑了,便换了一件夜行衣出门。
从围墙下跳下来时,楚沉夏心口猛地一抽搐,随即眉心紧拧,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当目光移到不远处一楼台上烛光映射出的人影时,还是忍不住移动脚步,往前厅走去。
楚沉夏悄悄移至门口,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屏风后摆弄动作,那女子四周皆是屏风,那些达官贵人就隔着屏风一睹舞姿。
抚琴的人勾起最后一个音,屏风里的人忽然顿住了动作,屏风内的烛光也跟着暗下去,这下谁也看不到那曼妙的影子了。
有人不尽兴道:“这一曲也太快了,能否请萱娥姑娘再舞一曲?”
马上有人赔笑着回道:“吴大人,萱娥姑娘还有事,恐怕是没有时间再为你们舞一曲了,这样,明日,明日萱娥姑娘定会在此如约等各位官老爷。”
“既然如此,那就请萱娥姑娘出来,让我们见上一面,一睹芳容,我们几人真是醉死石榴裙都无悔啊,哈哈。”在座的另一人发声道。
“萱娥姑娘不见人的规矩又不是今儿刚定下的,许大人可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哪说得上话呀?”
那被称为吴大人的马上就火了,音量提高了不知几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萱娥姑娘是要去见齐毕那厮,不就是涨着他齐毕是兵部尚书吗?要我说,他齐毕都快六旬了,就不该近这女色,免得被人说为老不尊。”
“咳,你说话再大点声,干脆让所有人都听到算了,行了行了,也就在这发点牢骚,他齐毕要的人,你有胆子去要吗?”许大人忙骂道。
楚沉夏倚着门偷听,见脚步声匆匆往这边来,正想一个飞身从廊道的窗口溜出去,手却被人轻轻拉住,回头一看,那人手中的长袖已经拂到他脸上,随即悄悄将他拉进了屏风之中。
楚沉夏被眼前乱飞的长袖遮住视线,看不清屏风内的环境,可他的鼻子却是没有问题的,屏风之中竟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破面前人身上的清香往自己鼻间扑来。
心头一凛,连忙抓住那人,不知怎的,内力仿佛被锁在了体内,根本使不出来,楚沉夏只抓到一片衣带,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
这一跌,那浓郁的血腥味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口鼻钻去,楚沉夏伸手一探,面前的这具尸体果然没有气息了。
只是屏风内没有烛光,他无法判定这是何人,只知道是个女子,与此同时,屏风外的几位官员的吵闹声也越来越近了。
“你让我看看,就看一眼,没事的,萱娥姑娘不会怪我的,也不会怪你的。”
话音未落,他一只手便搭在了屏风上,意欲将那屏风移开,屏风外的光忽然从缝隙中挤进来,楚沉夏借此看清,躺在地上的正是一个舞女,脖颈上有的一道极深的伤口,正是一刀毙命。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面前的光忽然就消失了,随即是几人惊慌失措得声音,“尚书大人,您……您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齐毕的声音十分有威严,让人听了情不自禁地产生畏怯之意。
“没……没什么,是刚刚屏风内有奇怪的声音,我们担心萱娥姑娘,所以……”
楚沉夏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根本站不起来,见外面的人都噤声不语,只留下一对脚步声,楚沉夏额间的汗水便不断滴淌下来。
一旦屏风移开,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何况这次而来,必定是有人存心引诱自己过来,既然如此,那他一定备好了万全之策,只怕看情形,那齐毕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彭!”地一声,身后窗子上摆置的一花瓶忽然无风坠地,所有人此刻都紧绷着一根弦,听到声响,自然是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
齐毕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屏风,见到屏风里的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萱娥姑娘倒在血泊里,圆目怒瞪,死相颇惨。
一旁的几人也凑着脑袋来看,可真的看到了,又惊骇地叫出声来,纷纷逃也似地从房内跑了出去。
齐毕没有血色的嘴忽然剧烈地抖了起来,整个人因为情绪激动,看上去有些发癫,“咚”地一声,便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手将她的双目合上。
“萱儿。”从吼口翻滚出她的名字后,齐毕竟然遏制不住情绪,失控哭了起来。
对面屋檐上,楚沉夏将他的反应尽收眼里,自然觉得奇怪,可更奇怪的是,紧要关口,景旡忽然出现救下了他,今日的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奇怪。
“你不知道,这舞女是齐毕在外的私生女,他夫人早死,之后却再也没续弦。这女儿是他最近才找到的,本着一腔欢喜,却碍于她是舞女身份,这才迟迟下不了决心将她带回去认祖归宗。今日倒好了,父女阴阳两隔,他齐毕这回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景旡语气寡淡道。
楚沉夏见他知根知底,便想到了今日之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质问道:“这些事也是你安排的吗?”
“谁?!”听到屋檐上的动静,齐毕猛地站起来,拔出佩剑,忙赶到窗口张望。
一轮明月高照,对面的屋檐却沉寂如死水,齐毕这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又怏怏回到了尸体前。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景旡将柴房门仔细关好,这才走至他面前道,“我今日确实是受庆王吩咐来办事的,可是事情还没做呢,就撞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真的不是你做的?”楚沉夏仍然有些不相信,追问道,“那我问你,你奉的是什么命?”
景旡将手搭在他的命脉上,拖着长长的音调道:“庆王,让我根据兵部尚书大人齐毕的喜好,将他拉拢到庆王门下。你也知道,齐毕这老不死的,可真是软硬不吃啊,也难怪皇上会将兵部放心交给他这么多年。我这好不容易打探到他与他女儿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想到办法可以拉拢齐毕,现在……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楚沉夏心中虽然还有一丝疑虑,但对他的这说辞却是找不出半点漏洞。
“美男计啊。”景旡狡黠一笑,随即放开搭在他命脉上的手指,正色道,“你中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