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顺王府来了三名御医,御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裴叔东和永明公主听说了这事,都力荐了孙半容,于是半容就顶着三名老御医怀疑的眼色在床榻前忙活。
半容看着他这一身的淤青,哭笑不得:“殿下明知有伤还学人打架。”
手按在断骨处,刘衍眉心紧紧拧在一块,咬牙道:“我这是自己的摔得,半容姑娘记...记住了。”
“是,这身淤青都是摔得,殿下,你这腿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半容斜斜看了他一眼。
“什么...什么意思?”刘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殿下的左腿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半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刘衍还没什么反应,底下跪着的三个御医震惊道:“这位女大夫,话可不能乱说?殿下的腿万万不能有损伤啊。”
半容仿佛没听见,语气略微比之前温和一些:“殿下也不用太在意,左腿没了还有右腿,总之人活着就好。”
她这番安慰却叫刘衍听着不太舒服,一改之前对她的平和态度,带着些皇子威严道:“我是顺王,是列行军的主帅,我的腿是用来驾驭烈马,行战在战场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治好我的腿,你听清楚了吗?”
半容手中动作不停,竭力安慰他:“殿下不必如此激动,这个时候还是安心点的好,如果殿下肯相信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复原的。”
刘衍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额间都是因疼痛而出的汗,脸色极其难看偏偏那对眼睛灼灼地骇人,他慢慢推开半容,冷道:“如果你没把握就不要治了,换其他人。”
“即使是我师父也不会有十全的把握。”半容毫不退却,正视他的目光。
“那就找个有十全把握的人来!”刘衍有些无力倒下去。
“好,殿下喝了这碗药,我就去找。”半容连忙上去扶着他,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刘衍模模糊糊地喝了,半容将他慢慢放稳,长吁一口气道:“终于睡过去了,可以好好治疗了。”
她细细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只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发花,便起身到门外去透气。
一出门便看到了另一个满脸淤青的人,联想到里面躺着的那个,瞬间了然。
“殿下怎么样了?”
一开口便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半容不解道:“你有伤还喝酒?殿下的腿是你打断的吧?”
“嘘。”冰凉的手指忽然放到自己温热的嘴唇上,半容整个人一麻,不知为何动都动不了。
楚沉夏晃了晃身体,与她又近了一步,语气飘渺道:“我告诉你,叛徒就是应该被打的。”
话刚说完,整个人就失控一般压在半容肩头,半容被他压得后退了两步靠在门上,才抵住他的重量。
恍惚中,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反而乱了起来。
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刚才是她善作主张让那些太医先回去的,就连那些个惊慌失措的婢女也被她打发走了,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手忙脚乱地将楚沉夏拖进内殿,从床榻上拖下一床被子,随意地盖在他身上,这才大功告成。只是这后半夜也不必睡了,要时时顾着殿下翻身,还要隔两个时辰为殿下换一次药。
刘衍睁眼醒来,天还没有完全亮,面前的女子手托着下巴眼睛睁得极大,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她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猛地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刘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风扫到床边似乎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是裹着棉被的楚沉夏,眉头紧紧一簇,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下便将靠在床榻边的楚沉夏推到了。
“彭”的一声,半容一下子清醒过来,目光落在楚沉夏身上一跳,正要将他扶起来,眼风便扫到了床上的人。
“殿下觉得好些了吗?这里,这里还疼吗?”半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
刘衍只觉得没有什么知觉,便有些不安:“我的腿...”
“殿下,好好休养才是正道,没有伤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半容替他将被子拉好,又问道:“殿下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
“你之前说我有可能站不起来,这个可能是几成,我要知道。”
对于顺王殿下的执着,半容略微有些无奈,但他是殿下,加之又是病人,还是个有可能残废的病人,因此半容耐心地回道:“七成。”
其实七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想说五成来着,又怕殿下受不了,没想到殿下还是受不了这个七成。
“七成!你是说我有三成的可能变残废!”刘衍大叫着坐起来,眼眸牢牢盯着她不肯放松。
“殿下,是七成,又不是三成。”半容的眉间都有些疲惫,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是有可能变成九成的,只不过算算日子应该来不及了。”
刘衍精神一震,道:“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试试。”
“是一种西域的草药,对断骨之伤非常有效,因为远在西域,又要新鲜,所以一般最好在三天从西域运到金城,才不会失去效果。只不过,你的腿伤要在五日内上用这种草药尚且有效,五日后,即使草药到了也成鸡肋了。”半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从金城到西域,最快也要三日,加上回程的三日,总共六日,已是马不停歇的时间了,要在五日内到达,真真是困难。”
刘衍不再说话,从金城到西域他走了不下十次,他心里要比半容明白的多,半容说的六****还从未见谁做到过,他所知道的最快也是八日。
床榻边倒下去的那个人忽然跳了起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去,五日之内必回。”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似乎在斟酌什么,默了一默才道:“若五日之内没有回来,我便把我的腿赔给殿下。”
刘衍一怔,心里有处紧皱的角落慢慢舒展开来,他讪讪道:“我要你的腿干什么用?”
楚沉夏没来得及听到这话,人影一闪已经出门了。
半容瞟过他略微有些浮肿的眼,恨恨道:“殿下这几日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要下床,如果殿下执意如此,也不必等他回来了。”
刘衍笑了一声,觉得困倦难挡,又缓缓闭上了双目。
半容见他睡着了,将将起身出门去,正好撞上前来探视的高娴妃,回过话便退了出去。
一个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在梅树下翩翩练剑,半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迟迟收不回来,好出色的女子。
她的招式和她的人一样冷冷的,叫人看了凉凉的,也偏偏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仿佛曼陀罗,你明知有毒还是会上瘾。
感受到半容灼灼的目光,王若渝的剑一收背在身后,杏眼中的冷淡褪去几分,平和问道:“有事吗?”
半容顿时有些尴尬,边走边道:“没有,我就是看到你有些意外。”
王若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半容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手不自然地摆弄头发,略微斟酌,才提议道:“我对这里不熟,你能带我走走吗?”
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王若渝似乎没有多想就回道:“我也是昨日刚来的,不熟。”
果然被拒绝了,半容顿时有些失望,不过因为做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我们可以一起去熟悉熟悉。”
“啊?”半容有些不确切地问道,反应过来才连忙笑道:“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吧。”
没走几步,半容便忍不住问东问西:“你是金城人吗?”
“不是。”
“那是哪里呢?”
“青州。”
“那儿啊,我没去过。”
“......”
“你为什么会在王府?”
“我爹让我来的。”
“你爹为什么让你来王府?”
“算是为顺王做事吧。”
“对了,我叫孙半容,是永明公主的医女。”
“嗯。”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
“是吗?”
“也是最好看的。”
“你也很好看。”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会看病,你要是受伤了可以来找我。”
“我从来没有受过伤。”
“......”
“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那太好了,以后我来找你吃饭。”
“好。”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你别的朋友面前也这样?”
“我没有朋友,而且没有人会和我说这么多话。”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忙。”
“他们很忙?”
“我也很忙。”
“忙什么?”
“练剑。”
“你武功很好?”
“还好。”
“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你会不会烦我啊?”
“不会。”
“我们一定要做那种最好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许嫌我烦!”
“不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