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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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叫司机在机场等着, 明天公司的会议全部取消……”飞机起飞时的轰鸣感犹在耳边,他支着有点发疼的脑袋, 一边吩咐着助理。

“martin,这次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凯瑞这几天跟着李汐辗转了大半个欧洲, 却没想到最终这样大规模的铩羽而归,心里担心之余也猜不透李汐的用意何在。按道理他要是当初没信心拿下这个项目便不会大张旗鼓的出动了半个mrg亚太区的人力往这边赶,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亲自来了也搞不定,其中一定大有故事。只是他一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不出输了的沮丧,脸上的凝重也没觉得他不在乎。

李汐抬起头,眼角带着笑意, “有人一开始便要将我的军, 上下都打通了才来支会一声,这才叫高啊!”

他一愣,“将你一军?”显然是不太相信。

“老爷子让香港舅舅那边亲自出面扶单宁一把,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从我哥口里听到这条消息的。”既然连舅舅都出动了, 那他这次出师未捷身先死也算不了什么。

连凯瑞微笑着的脸有点僵硬, 行啊,人家教儿子都教到这份上来了。一大推人陪着李汐被老爷子忽悠了,下面还有无数人如他挣扎在总部的高压下,不是不冤枉的。

“他不过是想挫挫我锐气。”转头又看了一眼连凯瑞,咧开嘴笑着说,“小迪,你这欲哭无泪的表情太经典了……”

“这个时候也还只有你才笑得出来, 连续两个到手的大项目都飞了,回去对着北美区那堆家伙又有得烦了。”头痛欲裂,偏偏面前还坐着个笑得云淡风轻的人。

拍了拍连凯瑞的臂膀,脸上的表情淡淡,“这个圈子本是如此。”跟红顶白的永远比患难之交多。敛了嘴角的最后一丝笑容,右手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我要先躺一下,公司那边你让许俊恒交代吧……”沙哑的声音中疲态尽显。

他看了一眼李汐眼底下的青影,“待会我先送你回家?”刚上悬梯时他让助理给他拿来双拐时就知道他一直硬撑着,这几天睡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五个小时,看着他的发青的脸色就觉得胆颤心惊。

“不回。”言简意赅地回应了句便躺下了,眼角的余光落在旁边小桌子文件上的那份包装精致的蓝色礼盒,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经意地上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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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在摄影协会的小工作室里肆意绽放,窗外的树叶在秋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最后的挣扎着不去坠落。她抬头看着墙上一幅幅作品,曾经不可一世的才华在作品的光与影之间韶华依旧,只是不知照相的人是否还保留着那年少轻狂的倨傲。

岁月是满墙的青藤,一载一载地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他们当年的热情被新生们一拨又一拨鲜艳的作品湮没,所谓的棱角也在岁月中渐渐磨平。

一阵高跟鞋声响,她扭头看向驻足在门边一身正式amanni的人儿,笑了笑。明敏是他们这一届摄影协会的牛人,被大量功课压得几乎疯狂的电子工程系高材生兼顾着这边技术部的工作,虽然因为太投入学习而对社团里的事不太上心,容意却因为和她也算聊得来,住的宿舍又只隔一层楼,两人便成了交情不错的朋友,只是她后来和男友一起出国读研便断了联系。

看着明敏的一身黑色正装和淡淡的紫色眼影有点诧异,“今天这f大是多大面子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不倒的红旗”又这幅打扮啊。”这话说得不假,明敏是出了名的读书狂,即使不是同系的容意也有所耳闻,文雅点的话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通俗点就是“除了吃饭就是读书”。“怎么不见陆宇呢?”

明敏无所谓地笑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中无所遁形,“他拿到了绿卡,我回来了……”

她愣了一下,以前总以为这两个人是最细水流长的。同是工科生,一切都来得实际。没有大雨里一个人掉着眼泪追着另一个跑,也没有吵了架气极了扇耳光,更不会花前月后的追漫,只有日复一日地相伴图书馆里看书,最后一起拿到mit的录取通知书……“怎么会呢?”低喃一句,又觉得自己傻,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明敏见她一脸黯然失神的样子又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他要去硅谷做“高科技人才”,我要回来过自己的生活,道不同,难免曲终人散,也不是什么坏事。”舒了口气,“你呢?”刚才在走廊见到了一个人熟悉的身影,不敢确定,其实当年对杨勉和容意之间的事不算太清楚,雾里看花般远远瞧着两个如胶似漆的恋人分开,黯然。

耸耸肩,“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挺孑然一身的,我才是真正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笑容里含着一丝阴霾,在阳光下不甚通透。

“还是单身吗?”

叹了口气,“哎,你们怎么老是揪着这个问题啊?我今天回来就像是开新闻发布会一样!答案就是,正努力着让它变成过去时。”末了又问了一句,“现在还在研究所工作吗?”

明敏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结婚后就没在研究所工作了,帮着老公打理公司呢。”语气中包含着太多感情了,有无奈,有坚决。眼中那抹透明的纯净已经抹上了太多的色彩,浑浊而失去力量,只透出暗弱的微亮。

“结婚了?”这是容意今天听到的又一个大炸弹。

“嗯,就去拿个证,连婚宴什么的都没有。小公司刚刚起步,步步都要算得清楚……刚才在公司还叮嘱着新进来的采购部主任,办公文具要到批发市场去买才省着钱的云云。”明敏打了个比喻时脸上的自嘲表情一览无余。

容意看着她脸上的疲惫而略显瘦削的脸庞和当时还在研究所工作时的圆润截然不同,不禁感叹道,“羡慕你的勇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抛下一切从头开始的。但有些人,真的就如同《红菱艳》里的马洛希拉一样,穿上了那双红舞鞋,无论生活或爱情如何让人失望,都能旋转出最快速最美丽的舞步。

一时手机铃声大作,明敏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又说了句抱歉便出去了,边走着嘴里还边说着,“昨天就和他谈好价钱了的啊……”

明敏走了后,她又转去看了另外一面墙上的作品,身后脚步声渐近,她只把注意力放在一张照片上,不是作品,是一张工作照片。没想到还能找到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还能找到她和他。照片里大雨中被雨水打湿了脸的她一脸认真地撑着伞遮在他头顶,他浑身湿透还在调焦……背景是葱葱郁郁的树,校园的转角处矮矮的一丛月季花,连照片的镜头都是一层密密的细雨珠。

那些过往的片段一再闪耀在心头,涟漪再漾时,笑着笑着,只觉得眼睛又湿掉了。脚步声在身旁停了下来,她没转头低声说了句,“你觉不觉得那个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一阵闪光灯如雷电般闪过,她猝不及防地闭了闭眼,拧过头来才一愣。

杨勉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托着长长的镜头调焦,淡淡笑着问了句,“他们说要到湖边拍几辑照片,你要一起吗?”声音中有点小心翼翼,像个少年一样避开了她的眼神看着墙上的照片,眼中糅杂着温暖而又冰凉的复杂温度。

她定定地看着他早上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有些凌乱地散落额边,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衬衫又开了两颗扣子……只那么一瞬,阳光晒着他脸上发出的红晕,如同记忆中第一次吻他的右脸颊时的一片灼烧。她失神,扯开嘴角的微笑越散越开,终是笑到心底处最深的触动。

都说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是在学校求学时,扎两个麻花辫或者披散着头发,穿着背带裙,抱着几本书脚步匆忙地走在校道中,眼角不经意瞟到那个注意已久的人,貌似漫不经心其实是处心积累的擦肩而过……脱去正装丢开黑色公文包扔掉噔噔噔的皮鞋,一群老青年再次矫情了一把。用橙子说的是,“抓住青春尾巴上最末端的那根毛”肆意疯狂了一把。

斜阳残照在湖面时,一群“老青年”已经玩得筋疲力尽了,大伙商量着解决“温饱”问题。过惯优质生活的阔少张鑫提议到酒店去,被大伙一致唾弃了一番,说是现在海归了不起,看不起咱土鳖是吧?弄得大家一路笑着往回走。

最后还是在五角场附近找了间雅致的小馆子,十几号人拼了个大圆桌,浩浩荡荡地围着火锅开刷。

“现在这火锅是越来越不上话了,咋就吃不出咱当年的味道来了?”赵玲玲一边倒着给他们倒着酒一边嘀咕着。

容意吃着水煮鱼,辣得嘶嘶地吸气找水喝,还不忘侃一句,“主播您山珍海味吃多了去了,哪还看得上这玩意儿?”旁边递过一杯水,接过来道声谢谢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便喝了,咕噜咕噜地吞下去拧过头才知道是他,愣愣地没说话。

“去去,主播是什么?不过就是个脸上涂一大堆粉看着摄像机每天笑脸迎人的木头。”下巴扬起到杨勉旁边的陈富民,“喏,看看那厮。这才叫生活呗,大学里多滋润啊,当老师一辈子都是青春期。”陈富民一直在学校读研读博后又留校任教,看起来沉闷的人生其实才最舒适。

“那是,一辈子在大学里教书能碰到无数个充满青春活力貌美如花的女孩子,这可是一份充满艳遇的工作啊。”陈富民无可置否,站起来便拿过酒来给杨勉倒,容意坐他旁边看他已经喝了不少,眼明手快地挡了挡说,“陈大哥,你这为人师表的模样就别太上火了吧。这周围可都是你貌美如花的学生呢。”话一出,满桌子的人大笑。杨勉却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容意,眼里感激,心里微微的温暖渐升,她却没再看向他。

陈却没生气,“哎,你这小妮子都多少年了,不是还对人家余情未了吧?”调侃着问出话来。桌子上的人都静了静,知情的和不知情的面面相觑。还是赵玲玲出来打圆场,“容意啊,你就别和人家老陈杠上了哈,f大的“不倒翁”呢。”

“什么叫士隔三日刮目相看知道不?我现在可了不得了。”容意脸上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虽是这几年出来打磨得有模有样,可却不是千杯不倒。寝室里也属她酒量最差,除了她一个来自南方的女孩,几个都是大大咧咧的东北女子,性格豪爽,酒量更是了不得。

“丫的还了不得呢?当年喝了二两二窝头吐了我一床。”这是寝室的另一个室友江芳穗出来捍卫赵玲玲的权威。

在各路好汉的怂恿之下,她们寝室的六个人窝里斗便斗翻了,赵玲玲末了还摇头晃脑地拍着容意的肩膀说,“咱还要对抗外敌呢……”话没说完便已经趴下了。

容意也比她们好不了到哪里,天旋地转地看着乱晃的人影,一肚子二窝头,水煮鱼,唰牛肉涌上心口。迫不及待地跑着去洗手间吐了好久。撑着洗手台洗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一件外套批在她身上。抬头想看看镜子里的人是谁,没想到看到的只是一面白刷刷的墙。嘀咕着,“丫的,这馆子还真小气,连镜子都省了……”

杨勉在她身后看着她傻乎乎骂骂咧咧的样子,宠溺着笑着去扶她站直身子出去。

容意还没算醉得不省人事,看着满桌狼藉没有半个人影的样子问,“人呢?”打了个酒嗝。

“喝得七歪八倒的,让人给接回去了。”扶着她的手扯她往外边走边说,“我送你回去。”

可容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那怎么办呢?我没有亲属,没人接我回去啊!”她醉眼迷蒙的眼睛看着杨勉,如有水雾萦绕般,长长的眼睫毛带着晶莹的泪珠,落在他心头,分量极重,几乎带着整颗心下坠着。

霓虹配合着昏黄的街灯,长街寂寂,行人寥寥。他侧脸看了一眼睡的一脸安稳的容意,心里只想着,这路要永远走不完该是多好?曾经以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谁知道有时它却毫无力量。他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爱的人,没有力量抵抗命运的轮转,没有力量说出一个“不”字。苦笑一声,男人如他,懦弱至此。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只感觉到热,喝下的酒上头了,浑身滚烫,然后一阵凉风涌进来又让她打了个哆嗦,接着她的脸紧紧贴着温暖宽厚的脊背……梦里很美好,可最终还是醒了,酒也醒了大半,发现他背着自己在爬楼梯,楼道的灯光映照着他颈上的汗珠,闪闪发亮。她不敢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就想着让他一直背下去,心酸涌上眼睛,很酸,就要压抑不住了。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什么时候伏过在他肩头撒娇了,没想过还有一次能贴着他的背的机会,卑微如斯。

七楼到了,她动了动示意自己已经醒了,他把她放下地凝望着她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红彤彤的脸,不施粉黛的皮肤干净透彻。楼道不大,两个人没有说话声控灯便灭了,杨勉凑近她,呼吸着她皮肤特有的气味,一直压抑着的情愫瞬间湮没了理智,低头,轻轻地吻下去,一点点的吻,很轻很柔。

她愣着毫无反应,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生硬地回应着他的动作,像是祭奠的仪式般凭吊着什么,苦苦挣扎欲断难断,连思维都便得混乱粘稠……却在混乱中忽然记起有谁霸道十足的吻撬开她的口腔,攻城掠池不留半点余地的强势……两种混乱的感觉在她脑子里不断碰撞,丝丝纠结。

电话铃声在空荡的楼道兀然响起,灯亮的瞬间她猛然推开了他。两个人微微的喘着气,没敢看向对方。她定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要接电话,翻开包包,握着来电显示闪烁着的手机,她如同握着个烫手山芋一般,万般复杂的滋味在心头。

“喂。”他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涟漪。

“我……在公司加班呢,待会再打给你行吗?”她低声撒着慌,没经过大脑似的就脱口而出了。

他却是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便收线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微张开嘴呼吸着,努力地理清自己的思绪。

杨勉没说话,听着她的语气也能猜到对方是谁了,眼中的热度慢慢回落,自嘲着自己还像个十几岁小子般冲动。乞求一个怀抱和吻,是多么没有尊严的事?可是他没有办法,已经是用尽全力了都无法对抗瞬间涌上心头的感觉。

良久她看着杨勉的侧影,艰难地开口,“你坐飞机走的那晚,我在操场蹲着哭了一宿,就是看着天空,什么没做就在流泪了。后来是在宿舍哭,每天晚上熄灯后拉上床铺帘子把被子盖过头就哭……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停不下来。还记得当年演舞台剧时大声念的台词不?“我为你披星戴月为你泪流满面为你从黑夜守候到天明”,多恶心啊,听着的人起了一地鸡皮疙瘩,可我就是做了……”

“后来拼命地争取多点工作,拼命地读书,只怕虚度了光阴,只怕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每天晚上睡前脑子里都是今天做了些什么,明天要做些什么。好像只要能多点,再多点,就是没有浪费生命,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去。”

“以前总觉得是你丢弃了我,所以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阿爸放弃了我,所以再也不会回来了。最后,在社会中跌跌撞撞后才发现,当自怜占据了整个自己后,总会觉得是世界遗弃了你。没有人应该对我负责,除了我自己……”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推,拧转头,看着杨勉自责而愧疚的痛苦表情,还是心疼的,“我原来以为自己会很恨你的,可是却没有。虽然现在说爱啊爱的很傻,但是,真正爱过一个人,是不会恨他的。”自以为没能忍住的,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干涩得不曾湿润过,“爱情是不可以望梅止渴的,我不能拿着你的照片抱着回忆过一辈子。”话里带着颤音,咬咬唇。抬起头狠心地说了一句,“杨勉,你是个男人就不要这样纠缠不止,我没有下一个十年去尝爱情的羞涩了……”本以为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会心如刀割,难受不止,可是这才发现,原来时间会让人变得清醒和无情的,别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不出声也不上前,什么都不能做。眼眶红了一圈,所有的感情只能藏在眼底,即使内心再怎么翻滚暗涌,他只能眼干干地看着她,拳头握紧抑制着自己不上前抱着她。

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口了,对她做过的一切,如同一颗锈钉刺穿掌心,留他痛恨终生。

夜,绵长无休止,在楼上的丝丝纠缠不休时,一辆房车驶出院子,半开的后座车窗抛出一个包装雅致的盒子,泛着幽怨的深蓝色光泽的缎带在空中飘荡,坠落的瞬间无生命地垂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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