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赵璇儿惊吓有余，顾不得礼仪匆忙下跪，微微抬头，眼前那牛皮马靴上的云纹也清晰可见。“王爷大恩大德，可璇儿却不值得王爷浪费一兵一卒。璇儿虽不懂得兵家之法，可眼前这焰青似乎有恃无恐之状，只怕是部署仔细，若因璇儿连累我大宋保驾护国的将士们，那么璇儿便是万死莫辞！”

赵璇儿低低地伏着身子，话至激动之余忍不住周身颤抖起来。

晋王并不开口。半晌，他缓缓蹲下身来，大掌托起她的脸颊。锐利的眼神几乎一眼望进她的心口。晋王身上独有的凌冽香药之气随着他粗糙的掌纹摩挲于她的脸庞上。赵璇儿心知，这不是她第一次与眼前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也不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肌肤触感。她却仍忍不住心慌，每每他带着坚硬老茧的温暖掌心贴着她的肌肤，她都能感觉到那带着的感觉下是她心中翻滚的波涛汹涌。只可惜当下，她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静静地由着他用指尖描绘着她的脸。顺着她的发梢，眼眉，至鼻梁，再至两片浮着浅红的唇瓣。指尖只轻轻擦过唇边，两人皆是有些发愣。他轻叹出声：“本王怎得从来不知，璇儿竟有如此一颗玲珑七巧之心？赵璇儿，本王两次三番给你机会，你为何频频拒绝？你口口声声要为本王立功，男儿立功为出人头地，你身为女眷，既不愿入王府亦无法入朝为官，你待在本王身边究竟要什么？”晋王皱眉，竟有些恼怒。眼前的女人，已经超出他预料太多，她是否在刻意接近他扰乱他的计划？亦或是……

闻言，赵璇儿心下苦涩不已。她要什么？她要接近他啊！她的目的便是博取他的信任，决不能让晋王成为德芳哥哥大业之路的绊脚石，而后她自然会是他的贤内助，他的妻！可这些，通通都不可为人所知……

“王爷，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时的围剿又怎能斩尽这盘根错杂的祁山匪盗，若有机会引得他们自投罗网，王爷才能高枕无忧啊！璇儿会等着的，等着看王爷一举铲平这些宵小之徒，从此祁山再无匪患，只留美景！这便是璇儿想要的。”在此之前，她所做的便是尽可能保全自己，麻痹焰青的戒心。

晋王再无多说，她的坚决已然是看出了这其中的奥秘。他迟迟不发兵，并不是怕了这祁山匪王的名号，而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将伤亡减到最低，收效最高的时机。这竟然与她不谋而合。

“你要的，本王定会给你。”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红烛尽，西风漱悲凉。

雀鸟啼，何处话清醒。

晋王来时的窗还开着，肩上似乎还有他掌心残留的气息。赵璇儿不禁有些发怔，这次他会不会不回来了。回想他那般急切的口吻，难道，是真的在担心她？赵璇儿心下一颤，有些莫名的情绪堵在心间似梗在喉万般难以下咽。她会不会惹闹他了？

天边渐渐露了白，青葱玉指就着铜镜细细的抹起脂粉来。好些日子下来，她已慢慢习惯了日复一日的伪装，如今她的技巧可是越发炉火纯青了。望着镜中眼底乌青的自己，昨晚，还真是有些惊心动魄，哪怕稍有不慎或许她都等不到焰青动手了吧。

清晨的山头还泛着薄薄雾气。瞧着离日出还有些时辰，赵璇儿正准备出门吹吹风。这身子还未跨出房门，便看见一名土匪喽啰由寨门口飞奔向焰麟殿去。赵璇儿正纳闷儿呢，一时间焰麟殿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随后不久，焰青便跨着大步从主殿中出来，身旁围绕着的长老喽啰们无不各个精神抖擞。

焰青瞥见她，兀自向她走来。“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他拽着她的手腕便走，他的手劲儿很大，步伐很快，赵璇儿挣脱不开只得踉跄跟着，无法顾及到身旁火辣辣的目光。

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几乎是下到了半山腰。到赵璇儿累得四肢乏力之时，焰青这才突然在山腰处猛地停了下来。若不是他拽的紧，她几乎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给我看好了！”焰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字来，手腕上的力道加大，赵璇儿顿时疼得小脸发白。“往下看，好好看看！这里，便是你那老相好驻军之处。整整七万大军，可如今还不是灰溜溜的跑了？哈哈哈哈，赵璇儿，我果然想的没错，赵氏孬种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们开战！今天就叫你来看个通透，省得你继续生白日梦！”焰青说完转头看向赵璇儿，瞬时有些发愣。

她流泪了，不是哭，也没有抽泣，像是两行泪珠悄悄爬上了她的眼底。哼！这回总该叫这女人害怕了吧！

“恭喜焰大当家，你赢了！”赵璇儿眉头紧皱忍着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抬眼望进焰青那妖孽般的眼睛里。她冷笑出声：“王爷撤兵了，这场仗他输了，我却很是高兴呢！难怪寨中众人都说大当家光棍一条，娶不到媳妇儿，我看没有姑娘嫁你也是难怪呢。”

“你说什么？”焰青哪儿受得了被如此藐视，怒气之下，另一只手已然捏住了赵璇儿的咽喉。“你再说一遍！”

“咳咳，你捏死我得了！咳咳咳，我本婢女之身死不足惜，但他活着就够了！”赵璇儿被掐的喘不过气，却硬是撑着往下说：“对我而言，你的生死，我的生死都无法与他相比。只要他活着，于我就够了！”泪水大滴大滴顺着脸庞滑下，胸中气息越来越少，脸颊涨的通红发紫，猛然间焰青收住了力道忽然放手，由着她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焰青冷眼看着赵璇儿趴在地上干咳着，眼神却明明有了变化。“哼，你这女人贪财贪到竟连命都不要了么！我若要掐死你简直易如反掌，你的尸骨只会被豺狼啃食，而你的男人根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咳咳……咳咳咳……”赵璇儿大口喘着气，边挣扎着起身边反驳道：“焰青，你以为你做的就是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赵璇儿迎面对上焰青错愕的目光，大声喊着：“你去问问阿翔嫂，她愿意她的丈夫天天活在刀口上抢吃的么？你倒是再去问问，寨中的老老小小们，有谁不是日日提着心在过活？每次你带着他们的家人出去，难道就没死过人？就没人受个伤落个残？你倒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他们的家人呢？人家背地拭泪难道你还见着了？”

焰青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她像一件被人随意丢弃的破旧衣裳一样浑身沾满泥土，双手强撑着地面指尖发白。她没有武功，也没有后援，但他从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她勇敢，坚强，眼眸中闪烁着的光芒忽明忽暗却像是要将他拖去一个陌生的世界。

“焰青，世上不是只有一条道儿的。我烂命一条，女子之身被虏山寨我也没想着回去能有好日子过了。可你敢不敢跟我赌上一次？如今官府也撤了，输赢不论你都是你的祁山霸主。而我只要能够证明我说的就够了！你敢是不敢？”

“你要怎么赌？”焰青脱口而出。

赵璇儿微微勾了勾嘴角，晋王曾提醒她焰青为人冲动易挑拨，却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让他相信自己。如今看来，还有希望。

“一月为期！除了日常下山才买不得打家劫舍，你的弟兄们可以做买卖，可以务农。若他们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还能快乐舒适你便输了！若是一月之后无法做到，赵璇儿随你处置。”

“你说的容易，你如何知道他们是否快乐？就像你说的，难道他们背后抹泪还能被你看见么？”焰青轻蔑地笑道。

“焰青，你至今没杀我，没折磨我，代表你还是与一般盗匪不一样的吧。他们，不是你的家人么？他们过得好不好，你会感觉得到吧？”她的话气，轻得像微风拂过稍不注意便不能察觉。眼神渐渐飘远，焰青猜不透她的心思，看不懂她的落寞，这样的赵璇儿像是一团轻柔的迷雾却狠狠撞进焰青的心口。

那是怎样的迷雾，是甘霖？亦或是剧毒？或是不过男女间再平凡不过的情愫，却轻易叫那钢铁化为绕指柔。

德芳哥哥，你是璇儿的家人，你快不快乐我又如何不知呢？能叫你快乐之事，璇儿拼了命也会去做的！

晋王一去了无音讯，赵璇儿却听焰青说是西夏举兵叩关，皇上震怒这才调离晋王。毕竟一个土匪山寨是无法与边关要塞比拟的。他说的时候斜眼看着她，似乎在说“在晋王面前，你与那些身份高贵的的金枝玉叶相比也不过是过眼繁花罢了。”

不用防着官府和打打杀杀的日子，也并没有慢下来。原来一日都要抢上好几趟的汉子们，如今一半被焰青赶去打猎，另一半被留下来耕田。刚开始大伙儿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焰青也不解释，只拿着大当家的身份压着。

可这样的日子还不过三四日，某日大早山寨门口来了许多人叫嚣着要找焰青理论。赵璇儿自窗边看去，来人至少二三十个，看来多半是从前帮着焰青销赃的各个

暗桩耐不住没有油水的日子了！

好戏终究是要开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