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巨蟒目露凶光, 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扑向面前那个胆敢惊扰它安眠的渺小人类。红发的年轻人却不闪不避, 仿佛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威胁和攻击,唇角好整以暇地微微挑起。在巨蟒腥臭的唾液接触到他的身体的前一刻, 凌厉的剑光从空中骤然闪过,从口中刺入,撕裂了它的咽喉。
年轻的法师轻盈地跃起,避开腐蚀性的血液,向着身后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剑士同伴展颜一笑,俊秀的五官因着这个轻松的笑容显得格外生动,“辛苦了。”
“小心些, 它还没死透。”刚毅的面庞上依旧神情冷肃, 但是那双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碧色眼睛中却流露出些微的暖意。
“没有死才最好啊。”灵巧的十指变戏法般地掏出几个特制的储物瓶,飞快地收集着向外渗出的血液,弗兰德眉眼弯弯,仿佛已经看见了大把的金币飞入囊中, “否则血液的毒性就要大大减半了。”
夏拉蒙向前走了几步, 持剑护卫在他的身边,姿态警戒。看着平日里一向温和老成的同伴难得一见的笑逐颜开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中不经意地愈发柔和了几分。
“好了。”弗兰德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撑着夏拉蒙肌肉结实的手臂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膝盖,“回镇子上吧, 去好好吃一顿大餐。”
夏拉蒙伸手扶在对方的手肘上,微微用力,方便他起身,声音里是少见的轻松,“值得期待。”
红发青年笑容愈见柔和,周身魔力不着痕迹地释放,几只风刃向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树丛中的隐藏的呼吸声蓦然因为疼痛而粗重了几分,期间还夹杂着一声压抑的惊呼,喉音娇嫩,似乎出自一位小姐之口。
白色巨蟒的价值可不仅仅局限于血液,而无论在什么时候,想要捡便宜的人可都从来不少。这种情况下,适当的警告和立威总是必要的。这伙人从他们接下猎取白蟒的任务之后就一直紧随其后,今晚他还有别的计划,可不能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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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冷的夜风里经历了血腥的战斗之后,没有什么比一盆热腾腾的浓汤更让人愉快和放松的了,连夏拉蒙都露出了几分满足惬意的神情。原本冷硬的线条在浓汤氤氲的蒸汽中柔化了些许,碧色的双眸里不再是利剑般的审视或警戒,反而变成如海洋般的深邃和平静。
非常迷人。这是一种与战斗时的凌厉果决截然相反的魅力,就像凶猛的野兽收敛了爪牙,在阳光之下小憩。
弗兰德默默地咬着嘴里滋味鲜美的菌菇,把它们想象成某种更加美味的东西,嘴角略略挑起一个邪恶的弧度,澄澈的黑色眼睛熠熠生辉。
唔,从半年前开始,他们就时常因为,咳,那个经济原因,时常共处一室。不过,在完成任务的关键时期他们不得不分房睡以保证两个人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好吧,其实夏拉蒙是无所谓的,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保持充足的体力。
弗兰德抿了一口汤,脸上微微发热。为了这件事儿,自己可没少受自家精灵王的唠叨,那家伙的主权意识和领土意识实在是相当的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时常借助灵魂石的力量来暂时取得催眠效果。
说起来,现在他们接下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只是把白蟒的血液配成药剂而已;有可能影响情绪打扰他好事的人刚刚也被他打发走了——就刚才血腥味儿的浓度看起来,加强版风刃的效果似乎足以给其中身体最为灵活的几位造成一定的行动障碍;现下的环境看起来也相当不错,床铺柔软宽大,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明朗清新——他可是选了全镇最好的旅店;双方的状态也都很好,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还没有完全从亢奋中缓过神儿来,略带疲惫的身体需要温存的安抚——关键是,为了这次行动,他们已经分房睡了七天了,而且他亲爱的契约者也因为前段时间研究灵魂石研究得太过,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天时地利人和。
“在想什么?”夏拉蒙侧过脸来,声线低沉,目光从火焰般的红色长发滑下,掠过挺拔秀致的眉眼,最终定格在颜色清浅,但是显得格外滋润的双唇上,碧色的双眸中幽深难测。
弗兰德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空碗,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的肠胃被热汤熨帖得充实而温暖,舒畅的感觉延伸到四肢百骸。他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抿唇,垂眸,而后抬眼,嘴角浅浅地挑起,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朗的声线里带着少见的满足和慵懒,“我吃饱了。”
他们的视线彼此纠缠在一起,一个是沉静之下难以掩饰的炽热,另一个是闲散之中氤氲着露骨的暗示。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流动之间缓慢而干涩。
属于武者的修长而微带薄茧的手掌环过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身,带着惊人的热力。弗兰德顺着对方的力度身体前倾,红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落,衬着深色的密不透风的法师袍,异样的煽情。
唇齿相贴,舌尖的搅动,吮吸,纠缠,带来是令人目眩的刺激;掌指带着暧昧的力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沿着最甜美最蜿蜒的线条,逡巡着彼此的身体,一个略微急切,一个刻意纵容。他们对于对方身体的敏感都已经足够熟悉,但是依旧乐此不疲地探索,享受着身体摩擦的亲密。
黑色法师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颀长优雅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线条,底下的肌肤长期被隔绝阳光,带着法师独有的苍白。但是在此刻,浅浅的红色却仿佛从身体的最深处一点点地向外渗出,生动而明艳。
夏拉蒙把头埋在对方的颈间,轻嗅着那法师特有的,混合着魔药和羊皮纸的气味。这是长期浸润在魔法之中才会染上的特殊的味道,它更应该出现在皇家图书馆或者是实验台旁,昭示着法师本人的勤奋,疏远而冷淡,供人瞻仰。此时却因为添加了汗水的味道,把那份原有的神秘疏离生生调制成令他疯狂的诱惑与催情。
夏拉蒙眼中的火焰愈发深沉和浓烈,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手指穿过散乱的长发,不着声色地探入法师袍的领口。
“先洗澡?”弗兰德完全没有作为猎物的自觉,手臂环住对方宽厚的肩颈,黑色的眸子半睁半闭,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鼻音,是平日里不可能出现的糯软磁性。
“一会儿再洗。”夏拉蒙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情欲的低哑,那是比吟游诗人的七弦琴更加低沉悦耳的音质,声线颤动之间仿佛引起了身体里奇妙的共振,带着令人酥软的魔力。
当然,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细细地落下浓密而炽热的吻,如同一位真正的药剂师,把自己的气味通过接吻和爱抚一点点地渗进对方的皮肤里血液里骨髓里,研磨,搅拌,挤压,然后调制出令他们疯狂的成品。
弗兰德发出一声轻笑,配合着他的节奏同样细细地回吻回去。
好吧,今天他应该先去退掉一间房的。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元素波动从对面原本属于夏拉蒙的房间中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惊天的巨响从那里传来,红发的法师不暇细想,瞬发的风壁将两人护在中心。
而夏拉蒙早在异变突起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警戒状态,那双碧色的眼睛瞬间回复清朗,凌厉而戒备,床边的长剑立刻扣在手心。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夏拉蒙警戒地扫视着四周,率先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神色平静如常,但是眼神几乎带着杀气。
弗兰德深吸了一口气,让头脑回复清醒,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然后跟上了剑士的脚步。在这种情况下被打断兴致,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涵养的忍耐范围……
夏拉蒙推开对面的房门,注视着房间正中央的不速之客。在瓦砾堆里,一位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跪坐在狼藉之中,环顾四周,表情仓皇而茫然。
她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片静谧之中,少女原本苍白的面颊上慢慢浮现出玫瑰般的红晕,明丽而妩媚。
夏拉蒙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一下,而他身后的法师默默握紧手掌,磨了磨牙。
这是个麻烦——他们迅速达成了共识。
能够毫无预兆的突然在他们面前现身,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蹊跷,在弗兰德的记忆里,恐怕只有某种据说是早已失传的上古法阵才能达到的效果。而且,这位小姐显然出身不凡,从破碎的黑色斗篷中露出的里衣的材质,是毫无疑问的上等货,这一件小小的衣服恐怕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弗兰德轻轻敲了敲门框,微垂眼眸,挂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声音温和而从容,“可以麻烦您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么?美丽的小姐。”
他如愿看见,少女在一愣之后,原本面颊上浅浅的嫣红瞬间扩散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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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夏拉蒙把长剑搁在床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
“这位小姐的话真假参半。”弗兰德似笑非笑,目光悄悄地在对方半裸的胸膛上溜了一圈儿,随手在房间里布置了几层隔音屏障,“至少就她出场的方式来看,借助上古传送阵逃跑这件事情应该是假不了。不过,我可不太相信她是因为身怀什么上古藏宝图所以被人追杀。”
自己身边可是有一只名副其实的上古魔法生物,这种蹩脚的借口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的确,她更像是某位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碧眸的男子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把脱下的剑士服叠得平平整整,放在一旁,“也不排除是某方势力派来的人。”
贵族小姐么?不太像。弗兰德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神,防止它们再次黏上剑士漂亮的身体曲线,心不在焉地解着自己法师长袍的腰带。
斗篷少女晚霞般红润的脸蛋儿和雏鸟般怯生生的眼神再次在他的眼前浮现。对于从小浸染于各种舞会中的贵族的女子,每一个都堪称是身经百战。大胆的调情和暗示是她们必备技能,而羞涩只是偶尔为之的恋情调剂品。但是这位少女面对他和夏拉蒙的反应实在是青涩之极。当然,也不能排除她是一位演技派的高手这种情况。
红发的法师扁了扁嘴角,把解下的腰带贴着剑士服放好。
“你打算带着她么?”夏拉蒙的目光扫过对方在宽大的法师袍中显得格外纤细的腰身,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会儿,继而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和自己的长靴较劲。
“啊?我为什么要带着她?”弗兰德睁大了眼睛,急速地转身,失去了腰带束缚的黑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衬着明亮的红色长发,色彩对比鲜明。
“我以为你会对她用的传送阵感兴趣。”夏拉蒙抬起头来,瞳孔微缩,看着弗兰德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灼热。
“但是她看起来对你很感兴趣。” 调笑的口吻,弗兰德眼角微挑,目光促狭。
“她看起来对你也很感兴趣。”依旧是低沉而平缓的声线,但是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好吧,我们扯平了。”
“睡吧。”夏拉蒙把长裤叠好,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神情坦然,仿佛没有看见某法师闪着不明光泽的眼睛。
“晚安。”弗兰德也快手快脚地打点好周身的衣物,钻进了那个暖暖软软,看起来诱人之极的被窝里。
他们交换了一个晚安吻。
一道小小的风刃熄灭了摇曳的灯火。
黑暗屏蔽了视觉,却让其他的感觉器官更加敏感。被褥上带着阳光的味道,混杂着魔药略带苦涩的甘美香气,皮革和金属冷冽的气息以及男子身上淡淡的汗味儿,散在空气里,说不上浓郁,却像小钩子一般,让被褥中的两人心跳同时加快了几分。
弗兰德有点儿口干舌燥,既不想放弃同床共枕的机会,但是心里又实在有些顾忌隔壁房间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他侧过身来,开始默默背诵伊拉瑞的祷告词,然后听到同样的音节从他的身侧模糊地传来。
真是,漫长的一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