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草的汁液可以提高补血药剂的效果, 如果控制好剂量的话,涂抹在创口上的话还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和疼痛的效果。止血草使用的时候需要去掉泛黄的部分, 否则容易造成伤口的感染……
纤细灵巧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各色药剂与药草之间,飞快地处理着面前麦色肌肤上斑斑驳驳的细碎伤口。弗兰德神态专注, 眉心微蹙,单膝跪地,动作纯熟而轻柔。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的伤口会有药剂师来处理。”目光巡视过红发少年的全身,尤其在他兀自包扎着绷带的肩膀上停留良久,夏拉蒙低声地开口。
“我先把你的伤口处理好之后再去休息也不迟。”他可不相信义军的药剂师会舍得给加斯顿的人用什么好药,还是他私人珍藏的高纯度药剂比较可靠。弗兰德抬头扬起一个微笑, 清凉的绿色药水从银质的药剂瓶中倾泻而出, 覆盖满夏拉蒙左臂上的擦伤。这些是他为了保护他,而被帕里斯的风刃攻击留下来的伤口。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儿的?”沾着草药的手指沿着手臂上肌肉的肌理滑到线条分明的脊背之上,弗兰德移到夏拉蒙的身后,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
“沙拉曼派出队伍的实力超出了我当初的估计, ”夏拉蒙顺着弗兰德指尖的力道微微低头,方便他继续处理伤口,低沉冷硬的声线因为动作的缘故显得有一些模糊,“托蒂第一次指挥大规模的战役,我不太放心。”
在伤口处游移着的指尖顿了一下,他身后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应声, “啊,还好你来了。”
静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草药的清凉味苦的气味弥散开来。
夏拉蒙的肩膀很宽,肩骨的线条极其硬朗;但是腰线紧窄,从肩膀向下延伸,整个脊背的曲线如同矫健的猎豹,充满了力度和美感。但是,在他的背上,错落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新有旧,甚至还有一条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右侧腹的疤痕,虽然时日已久,但是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白色的绷带一圈圈地缠绕在已经止血的伤口上,弗兰德素来稳健的双手有一丝颤抖。近百年来沙拉曼和加斯顿两国战乱不断,在夏拉蒙之前,已经接连有三位加斯顿的将军战死于沙场。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实力都不足以作为安全的保证,在战场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战争本身就是用生命与死神的博弈。
而夏拉蒙一直经历着这些,恐怕以后还会一直经历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弗兰德忽然有些后怕,自己当年对着加斯顿的轻骑营攻击起来可是毫不手软的。感谢伊拉瑞,让他从风狼那些可怕的禁咒中存活了下来。
“我会带一部分伤员先回加斯顿。”夏拉蒙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寂静的气氛。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弗兰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而后直视着那双碧色的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我把你的通讯器弄坏了,回去重新做一个来赔给你。”
弗兰德可以发誓,他没有见过比那一刻的夏拉蒙更加好看的人,即使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即使他的长剑上布满了血迹。但是,那一双绿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想法,温暖的让他几乎不知道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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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战事说的上是大逆转,失去了领导者的沙拉曼军队犹如一盘散沙,被义军凭借着地利之便,分割成小块,逐步消灭。在这期间,沙拉曼的将领虽然也组织过几次相当出色的反击,但终究不能挽回颓势。
加斯顿的部队按照原计划随同义军的主力一起,向着沙拉曼的国境进发。
而在沙拉曼境内,义军小股的反抗势力不断兴起,士兵大都是平民出身,逃窜的时候格外得心应手,让上流的贵族们颇为头痛。
精灵王在这场战争消耗了相当巨大的力量,不得不在之后的几天里靠长时间的沉睡来恢复灵魂之力,每天只能抽出一小会儿时间说话。这让已经习惯了耳旁喋喋不休的声音的弗兰德感觉颇不自在。当然,也有担心。
由于预言师对于灵魂力量特殊的敏感性,迪诺和莫亚在这次战争中都受到了不轻的创伤,尤其是莫亚,一直陷入昏迷,义军的事物大部分交由珊德拉来处理。她虽然对于弗兰德在对战之中爆发的出来的力量感到震惊,但是由于法师特有的高傲不服输的性格兼之弗兰德之前给她留下的力量不稳定的印象,她不像迪诺那么看重弗兰德的实力。所以当少年魔法师提出辞行的请求时,很顺利地得到了批准。
不过稳妥起见,弗兰德还是给迪诺留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心意,希望依此尽量避免或者减少日后的麻烦。
在向着加斯顿行进的路上,战后的疲惫感逐渐弥漫了上来,随之而爆发的也是弗兰德心中一直被压抑着的情感。
亲手了结掉曾经最亲近的朋友,弗兰德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释然。虽然不停地说服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两人之间你死我活的结局不可避免,但是难以描述的沉重和压抑感如同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堵在他的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怅然,遗憾……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即使他的确曾经憎恨萨沙憎恨到恨不得亲手用风刃把他连同他纤弱美丽的未婚妻一起切成碎片,但当仇恨消弭之后,剩下只有过往值得怀念的记忆。毕竟,他们之前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是恋人。正如他和现在的夏拉蒙一样……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牛皮鞋底和柔软的泥土和落叶接触,发出轻柔的摩擦声。弗兰德偷眼向着夏拉蒙望去,碧眸的男子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冷淡而平静的表情,嘴角抿紧,冷峻而刚毅,看不出一点忐忑或者不安。即使他的身后跟随的是加斯顿已经无法继续战斗的重伤兵,即使他承担着“违抗军令”的罪名,回到王都之后注定会接受难以预测的惩罚……
弗兰德的心微微地抽疼了起来。
夏拉蒙会违背国王的旨意,只身一人来到战场之上,这种事情弗兰德之前简直想都不敢想。无论从哪方面看来,他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将领。
其实在精灵王推荐的书目中,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桥段,相爱的恋人因为战争而分离,其中一方因为无法忍受等待的焦灼不安,独自奔赴战场……
当然,在看书的过程中会被这种桥段感动得泪水涟涟激动不已的只有某爱情中毒的精灵而已,弗兰德对于这种行为完全嗤之以鼻。偌大的战场,要想寻到自己的恋人机会实在微乎其微;刀剑无眼,稍一不慎反而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更何况,就算两人真的在战场上见面了又能如何?面对战争,个人的力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与其作出这样风险巨大又得不偿失的选择,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守好他们的家,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等待着重逢的契机。
但是,当这件事情真正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所有的感受都不一样了。心里满满都是惊喜的甜美和感动的酸疼,说不明道不清,几乎要满溢出来。
所以,自己也因此再次无限期拖后了原本拟定的游历列国的计划,作出现在的选择。
整支队伍在溪流的旁边驻扎下来,夏拉蒙安排好了监察和守备的人员,然后坐到了弗兰德的身边。
阳光顺着密林枝叶的缝隙撒落下来,洒在水边松软的泥土之上,水流很急,不时有晶莹的水珠飞溅出来,带着清新的味道。那些惨烈的战争,仿佛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
“我们已经出了木菲斯之牙的范围,再有两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王都了。”夏拉蒙舒展长腿,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下线路。
“哦。”弗兰德环住膝盖,侧过脸去,闷闷地回应,随手撑起一个风壁,隔绝掉他们交谈的声音。“你不担心么?违背军令的罪名可不算轻。”
“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夏拉蒙淡淡地开口,“我理应为我的行为负责。”他的表情忽然转为慎重,目光直视弗兰德的双眼,“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弄清楚。”
“什么事?”弗兰德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说风狼没有死,这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