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姬说奚止才是罪魁祸首,雪狼王不高兴问:“与她何干?”
碧姬笑道:“淳齐哥哥,你找到涤风馆,是为了她不见了,是不是?”雪狼王冷笑:“我找上涤风馆,为了你们出手伤人,打折了墨灵护卫的腿!”碧姬却说:“哥哥莫要护短,她不走丢,护卫不会去涤风馆,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雪狼王冷漠道:“你强词夺理,我也无话可说。”
自从菁芜进安亭,淳于坐立不宁。他又怕菁芜闹得无理,雪狼王拂袖而去,那他的种种设计今晚要付流水。然而转念又盼着菁芜闹大,眼见西境下场,淳于心里喝彩,恨不能南境也加入,四境混战,雪狼王身受重伤,也许兵不血刃借刀杀人,那是最好,落得两手干净。
他患得患失,时喜时忧,坐立不宁。此时碧姬跳出来指奚止是祸首,淳于灵机一动,想:“昨晚在正殿,雪狼王要聘碧姬为正妃。此时浇油扇风,能叫火烧的旺些。”
他于是离座笑道:“奚止殿下说的有理,碧姬乃是祸首!”
雪狼王臭着脸想:“明知我有伤,眼看菁芜蛮横,心远菁荃都来相帮,你在袖手看戏。这时跳出来说话,能安什么好心!”
他想着,冰冷问:“你是哪境王子,站在何处说话。”
淳于笑道:“哥哥,我是北境王子,要站着北境说话。”他这话的意思,只能为北境打算,却不能偏帮“哥哥”。雪狼王冷笑不答,却也不便驳他。
淳于团团揖礼道:“各位殿下,千错万错,都是碧姬的错。部落向来和气,别叫阿草国低贱之人给挑唆了。”雪狼王目光如钢针,狠狠扎他,嘿嘿冷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萤几明知淳于强压罪名,却应和道:“淳于说的是,错在碧姬,诸位殿下都是无辜。若非她乱跑,如何能生出这些事端。”
雪狼王听了,急道:“母亲!”适才斗到紧张处,萤几情真意切替他说话。若非如此,他真要认着萤几偏帮淳于,为难于他。萤几身子一晃,像站不稳,却向雪狼王道:“你来。”
雪狼王只得上前,扶了她手臂。萤几低促道:“奚止适才答应了替你治伤。你既能活,就要做活着的打算。找替身入关,你父亲准定生气,再捅出四境不和的大事来,回去如何交待?”雪狼王道:“母亲,南境伤人在先,东境又不讲道理,和儿子无关啊!”
萤几抚他手臂道:“我当然知道与你无关。众口铄金,只怕你辩不明。这样极好,诸事推在碧姬身上,大家一团和气,岂不是好?”
雪狼王嗔目半时,急道:“可是碧姬……”萤几沉脸正色道:“你要多少小娘子都依着你,聘作正妃万万不能。碧姬还是交了他们处置罢。”
雪狼王沉脸哆口,心想:“若说她坏心,她是为我打算。若说她好意,这好意却难消受。”他正要拒绝,却听碧姬笑道:“菁荃殿下,速传碧姬进来领罚,这事就过去啦。”
菁荃怎能答应。他同奚止约好,宴开过半,就溜出去陪她上流波岛找奚斯商议南境的事。谁知开宴不久,菁芜就闹了起来。他正要说话,却听枝离冷冷道:“这事就过去了?奚止殿下,你能替东境做主了?”
萤几心知枝离要寻事,只怕闹大了牵累雪狼王,忙扶了枝离劝道:“妹妹息怒,此事罪在碧姬,北境必要处置到叫你满意。菁芜牵挂哥哥,一时急燥,并非有意,王后不要挂心。”
枝离极爱面子。她忙了许久的金芍园会,还未开始,洗尘宴就闹出了笑话,气得脸乌唇青。听了萤几相劝,反倒讥讽:“姐姐气量大,淳齐又孝顺,因此不懂得继母的辛苦!今晚之事,总要王上给个说法,否则王后我不做了,他们看中哪个母亲,叫他们父亲娶罢。”
萤几哎呀一声,还要好言相劝,菁荃“通”得跪下求道:“二哥四弟一时糊涂,母亲责打训斥就是,切莫惊扰王父!”说罢叩头不起。
雪狼王物伤同类,心下微叹:“他同我一般,是失了母亲的。我了无牵挂,他还要挂记兄弟。”心远也劝:“二殿下,失,失之浮躁,请,请王,王后开恩。”
萤几偷扯雪狼王,叫他也说话。雪狼王感念菁荃相帮,只得道:“昨晚的事,原是淳齐鲁莽在先,不是东境殿下的错。”
枝离气道:“不是他们的错?菁葵拒不出宴,菁芜当面指摘,菁莆暗作应合,他三人哪个没有错?”缠到这,却听亭外菁葵冷笑:“菁芜菁莆无错,都是我一人的错!”
他人未入帐,先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亭外呼喝恶斗声慢慢止了,青纱帐幔微动,菁葵负手而入,边走边大声道:“菁荃,你站起来!不要软骨头!”
菁荃长叹一声,直身而起,却不再说话。菁芜却高兴,找着靠山般粗声道:“大哥!淳齐伤了你,我定要替你出气!”菁莆却道:“二哥替大哥出气,原本与王后无关,她却要告诉王父,要责罚我兄弟。”
他样子虽小,说话却阴冷,这句目中无人的“王后”,实在比指了叫骂还让人难受。菁葵冷笑道:“她待我兄弟只有这个情份。金芍园会总比我们重要,叫她去告诉好了!”
枝离怒道:“你们无礼在先,说的仿佛是我薄待你等!此事必要叫你们父亲评出曲直,莫叫我受这窝囊气!”菁莲冷冷道:“大哥,你素日调唆王殿,串联贵胄,做下的好事也不必说了!母亲一忍再忍,你们莫要欺人太过!”
菁葵漠然道:“你少说废话,叫她有本事生个儿子,治死我兄弟也有个奔头,否则指望你吗!”菁莲脸色刚变,枝离已气得发抖,抄了木傀托着陶盘直甩出去,“啪嚓”一声,在菁葵脚下迸的粉碎。
她气得乱战,还不解恨,又抄了伺候萤几的木傀陶盘,用力丢出去,直脖子嘶喊:“逆子!逆子!”
萤几瞧她脸雪白,人乱晃,看着分分钟要倒,赶紧扶住她。却没人注意两只木傀。
陶盆离了托盘,木傀没有五官的脸上,忽然裂出弯月似的嘴,笑呵呵喷出轻烟。轻烟无色无嗅。自从事发,假奚若出奇的沉默,只守在木傀身侧,他看得分明,向碧姬急打眼色。
碧姬会意,立即道:“东境的家事我们不管。碧姬惹出这么大的事,不能叫她逍遥!”雪狼王恼火道:“碧姬有何错!”菁葵不等他说完,怒指他喝问:“淳齐,你交不交碧姬!”
雪狼王一愣,怒气忽然散净,冷静了想:“他昨晚拉偏架,今天借故不参宴,又唆摆菁芜搅闹。弄出这一连串的事,为何要落在碧姬身上!”
他向亭外看去,东境在闹家务事,青衣星骑背身挽臂,把亭子围得水泄不通,哪许别境护卫靠近。雪狼王眼见势孤,运足灵力,静观事态。
假奚若瞧他不说话了,又揭陶盆怒掷于地,斥道:“北境不交出碧姬,如何给四境说法,南境先是不依!”
雪狼王冷笑道:“你不依,却要怎样!”
“嘤嗡”声响,菁葵水戟又出,闪闪夺人,指定雪狼王道:“不交碧姬,今晚不得干休!”雪狼王冷哼一声,冰扇倏出,凌空急旋,眼见冰芒疾出,却听菁芜打雷般的叫一声:“着!”
心远究竟心善,碧姬假作圆场,他只当事情过了,于是收了沙斧,放出八角锤。此时八角锤当头力劈,雪狼王无法,掉转冰扇,要先挡八角锤。
不等冰扇回势,“飒”得一声疾响,菁莆碧水枪如虹贯日,直撞雪狼王面门。如此以三敌一,搁在征伐兽族的战场上,却也是少见。
雪狼王要抗奇痒,又要斗他兄弟,冰扇飞转,当得撞飞八角锤。他闪腰急倒,堪堪逼过碧水枪。扭身水戟便至,眼见避无可避,却听心远怒道:“欺人太甚!”
他急怒之下,口吃却好了。“咻”得沙斧成形,劈头向菁葵砍去。
沙斧到了半空,还未碰着菁葵一根头发,哗啦一响,瞬时化作满地流沙。雪狼王也顾不上菁葵水戟,惊而转目,急喝一声:“心远!”
心远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狂喷,白袍前襟淋漓可怖。
雪狼王错眼之间,猛见木傀喀喀急响,并肩立作一排。它们无眉无眼,却裂嘴而笑,一道道轻烟从笑口里缓缓而出。惶急之下,便见假奚若和碧姬并肩而立,手中托了一叠陶盆,冲着他们盈盈而笑。
他呆在当场,却不知戟、锤、枪疾奔他背心而来,眼见丧命当场,菁莲清喝道:“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
啾啾急响,绿波弯月刀疾飞而至,架了水戟,荡开沙锤,却也顾不上碧水枪。眼见碧水枪便要扎进雪狼王背心,却听哗啦水响,碧水枪猛得散了,扑作地上一摊水。
没等雪狼王回头,菁莆脸白如纸,通得倒下,哇得狂呕鲜血。
菁芜性急,只当菁莲伤了菁莆,破口骂道:“你这死丫头……”他没骂完就怔住,弯月刀击物即回,咻咻闪回菁莲指间,菁莲却似握不住,被弹得倒飞出去,砸在身后亭柱上,口中鲜血狂喷。
菁芜一呆,碧姬咯咯笑道:“倒也,倒也,该着你啦!”
菁芜便似听话,八角锤哧拉化作一滩水,他扑得跪倒,忍了又忍,噗得吐出一口血,就此软倒在地。咕咚一声,菁荃跟着就倒。
一时之间,除了看傻眼的淳于,负手冷笑的菁葵,安亭华灯下,唯一能站着的只有雪狼王。他转目回顾,枝离莹几早已晕迷在地。亭外原本星骑林立,此时便像被阵风刮散了,踪影全无。
青纱飘拂,亭外潮声隐隐,雪狼王微生寒栗,喃喃道:“你们用的什么!”
碧姬一笑:“这木傀喷出的烟叫作句灵,兽族不怕,留民也不怕,唯独仙民嗅了,灵力溃散,晕迷不醒。若是催动灵力御敌,便要重伤呕血。”雪狼王冷冷道:“那我呢!”
碧姬笑道:“句灵生长南境,采下煮熟,暴晒七日,磨粉燃之成烟。若要生出效力,却要用些引子。”雪狼王沉声道:“淮夷清液。”
碧姬咯咯笑道:“淳齐哥哥,你可聪明的紧啊!淮夷清液无妨,只是今晚的不能喝!”雪狼王冷眼瞅瞅淳于,好奇问:“那你呢,你也没喝吗?”
此事太过突然,并不在淳于计算中。他傻立当场,算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至于淮夷清液嘛,他心里有事,哪敢随意饮宴。这事却与淳齐兄弟同心,也是偷偷吐了。
亭外忽起胡角悲声,呜咽曲折,如泣如诉。曲音单调,揪住一个音反复升降。雪狼王心头奇痒大盛,扶了几案方能立稳。他痒得恨不能剖肝挖肺,牙齿咬烂了唇,嘴角渗出血来。
胡角声中,琴高仍穿着褪色青衣,灰白头发,满面尘霜,愁眉苦脸,缓步而来。他走到雪狼王面前,放下胡角,黯然道:“我总是犹豫,该救你,还是该杀你。”
胡角声止,雪狼王剧痒略缓。他双目赤红,狠狠瞪着琴高。琴高却像说话都提不起劲,软绵绵道:“昨晚在涤风馆外,我还是软了心肠,用应钟之津替你拔了虫子。”
他虚拳仿佛握笛,向着唇边作势一吹。
雪狼王忽然想起,他的奇痒却是从琴高奏笛起始,此前只是痛,剜心刻骨的痛。
琴高愁眉道:“我救了你,又不甘心,便让虫子留下。你能忍得七日,算你真英雄,活该逃得一命。若忍不得,却是你的德行造化,也怪不得我。”他惨淡笑道:“你说说,总活在举棋不定里,是不是很苦。”
雪狼王咬牙道:“今晚的事是你设计的!”
琴高仿佛高手孤独,寂寞点头:“是我。”他说罢了回顾淳于,问:“你准备好了吗?”淳于吓得猛退一步,结舌不语。琴高皱眉问:“化冰作道,你的墨曜骑呢?”
淳于打个机灵,看着满面恨色的雪狼王,咽了口唾沫。
琴高指了雪狼王道:“你不杀他,此后再无机会。”他看了看菁葵,又道:“东境的事,自有大殿下替你收拾,你母亲又晕了,你还担心什么?”
淳于傻看一眼碧姬,碧姬咯咯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奚止吧!”
淳于一凛,回了神想:“我总之暗通兽族,不必管琴高是何人,奚止是何人,杀了雪狼王是正经!”他一念及此,放声喝道:“索鸾何在!”
嗖得一声,索鸾从悬崖下直跃而起,纵入亭中。淳于咬牙指了雪狼王:“墨曜骑快快动手,杀了背父忘义之人!”
索鸾应道:“是!”向悬崖外急打唿哨,青纱帐随了夜风狂舞,数百名黑衣星骑急纵而入,他们臂纹银饰,头戴兜帽,兵刃映了华灯,杀气跳跃。
雪狼王气的没了力气,只说:“原来是你!”
淳于拿足架式上前,指点斥道:“姒淳齐,你六岁背德欺父,三十年含恨关外,王父开恩允你入关,你用替身……”琴高不耐烦打断:“你要杀他,就快些杀了,扯什么罪状!仙民虚伪,以你为最!”
淳于不敢顶嘴,尴尬一咳,立时喝道:“星骑何在!”墨曜骑齐声一应:“在!”
嗡得一声,淳于幻出冰锏,遥指雪狼王,厉声道:“给我杀了,砍下头颅,以慰王父!”喝声如雷,墨曜骑影随刃动。人群之中,忽有鲜绿缨络,其色昭彰。淳于刚觉着眼熟,便见银水长剑,穿空而过,剑尖飒凉,直抵淳于喉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