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人顿时慌作一团,哥斯拉抱头哭喊:“我就说这园子邪性,不能留!”
火势凶猛,眼见要惊动消防和警察。赵梓亮顾不了别的,慌道:“快走,我们快走!”他掉头往外跑。刚跑进堂屋,迎面撞着鬼祟崇进来的周泉,赵梓亮一眼不瞅他,脚底抹油直往外奔。
周泉怔一怔,进了园子先叫一声:“我的天!”立刻掏手机拨119。园子里刹那跑的没人,只剩下姜奚止,远远站在山茶丛中,冷冷瞅着烧起来的屋子。
周泉给夕生打电话发消息,夕生手机关静音,听不着,于是不理。周泉越想越担心,夕生叫他快走,仿佛能看见他。周泉怕他为欧小山被赵梓亮抓住了,再揍一顿不划算。
他去而复来要探探风声,不行就报警。
谁知刚进后院,就遇着小屋着火。他紧赶着报了警,不能眼瞅着它烧啊,又忙着找东西救火。
他自己忙得团团转,招呼站着不动的奚止:“喂,帮忙啊,救火啊!”一面说,一面嘀咕:“这客栈真特么怪,没老板吗,烧成这样不见人影!”
与此同时,夕生和小山在箱子里快要成烤肉了。
焦烟味一阵阵逼进来,欧小山呛得直咳:“赵梓亮放火吗?”夕生咬牙道:“不知道!”他用力推箱顶,箱顶纹丝不动,炙热烤得他眼冒金星,欧小山颤声说:“我们会死吗?”
夕生努力道:“不会!”他掌心贴了木箱,喀喀轻响中,一道冰纹慢慢胀裂,箱子的热被逼退了三分,欧小山咳得说不出话。
夕生抽出搂定她的手,双掌按在箱壁上,他也不会使这异能,只能拼力集中精神,冰纹布满整只箱子,慢慢结了厚霜。
夕生不顾一切催动异能,木箱纹理逐渐吃不住冰裂,啪得裂开了。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夕生吃力抬起腿猛踹箱顶,咣得一声,箱子散开了。
箱子刚散,劈面的火舌袭来。夕生下意识挥手一挡,刷得一道冰帘直拉出来,夕生心下大喜,半扶半抱着欧小山,右手连挥,拉着冰帘弹开火舌,拉开屋门一跃扑了出去。
他刚落地,哗啦一声,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欧小山惊叫声中,便听着周泉怪叫:“何夕生,你特么是何夕生,你怎么在这!”
院外,消防车的警笛声刺耳而来。夕生扯了欧小山爬起来,匆匆道:“赶紧走,消防来了!”周泉慌道:“你们快走,我挡着!”
夕生拉了小山直冲出黑灯笼客栈,小巷里已聚满了人。好在他们淋得落汤鸡一般,没人认出来。
夕生和小山乘乱奔回宾馆。夕生到巷口推她道:“你先进去!”欧小山急道:“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夕生道:“先回房间再说!”
欧小山看他脸色不好,不敢多说,转身跑回了宾馆。
夕生靠着墙,看着她安全进去,松了口气。他要摸烟,却摸不着。
黄嘉雨离他而去,他戒了烟。
夕生靠着冰冷的墙,特别渴望抽根烟。他慢慢静下来,想赵梓亮藏毒是铁板钉钉,否则怎会下这样的毒手。小巷连着古城,一旦烧起来不堪设想。
也许这晚上太乱,夕生忘了,赵梓亮是明星,他捅了夕生都有可能,绝不会用惹火烧身的办法。
夕生回到房间才觉得累。后腰有东西顶着,是他和欧小山的剧本。夕生把剧本拔出来丢在桌上。
剧本哗得翻开了,入目是红蓝绿黄荧光笔。夕生拾起来看看,欧小山很认真,写的心得字迹工整,想来在学校是个好孩子。
夕生觉着有趣,多翻了几页。剧本散发浓浓的焦煳味,背面湿了,是周泉那盆水的功劳。剧本里凡有“慎危”的地方,都被欧小山小心杠掉了,在上面重新写了“何夕生”。
她写的最多字就是:何夕生。
夕生丢开剧本去洗澡。
他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响了,周泉打来的。背景很嘈杂,周泉还在黑灯笼客栈。他劈脸就问:“你和欧小山搞什么名堂!”
夕生有气无力道:“就是个误会。”他把晚上的事简略说了,不提赵梓亮的毒品。他不想把周泉再扯进来。
周泉听得发愣,过了一会说:“姜奚止?是不是穿长衬衫,个子挺高,长挺漂亮那个女的?”夕生轻笑道:“长挺漂亮……我可没见过比她漂亮的。”
周泉切一声:“那欧小山呢?”夕生懒洋洋道:“不是一件事。”周泉严肃道:“我可告诉你,欧小山那丫头不简单。我同事说了,今晚是她故意放的风,让他们守在大堂!”
夕生皱眉问:“故意放的风?”周泉道:“她二十岁出道,比你可还早两年,你别给她卖了,还替着数钱。”夕生不作声。
周泉转而又道:“那个姜奚止也是奇怪,那么大的火,她也不跑,也不帮着救火,就傻看着。”
夕生赶紧问:“损失大吗?”周泉道:“不大!消防还没进场呢,火就快熄完了,就烧了个平房。”
夕生看了看表:“找个地方聊吧,电话里说着不方便。”周泉道:“是我报的警,这还要跟着去办手续呢。”
他把找不着夕生又进山茶园子的事说了,夕生心生温暖,笑道:“今晚多亏了你。”周泉哼一声,又说:“这间客栈古怪的很,院子里闹得开锅,老板老板娘蒙头大睡,还是消防敲起来的!”
夕生今晚经历的古怪太多了。他脑子有点乱,想问问汪为林,又厌恨提起这个名字。四年前,黄嘉雨因着老师推荐,去试了汪为林新片的角色。黄嘉雨选上了,没等夕生为她高兴,她变心了。
他和黄嘉雨交往近四年,夕生是奔着结婚去的。黄嘉雨和汪为林的绯闻传得铺天盖地,他从没相信过,只当作电影炒作。直到黄嘉雨说了分手。
汪为林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夕生想着道:“忙完了吱一声,有时间就见一面,事太多。”周泉答应了要挂,夕生忽然又问:“你知道有种玉叫赤璋吗?”周泉一愣:“赤璋?听着耳熟,啥东西?”
夕生想他这没文化,也不必多说,直接说再见挂断。
他挂了电话,瞧着天花板发呆。
门铃丁东一响,夕生懒洋洋爬起来,凑猫眼看看。欧小山头上系着硕大的粉红毛巾蝴蝶结,脸上敷着透明面膜,僵硬着表情仰起脸凑着猫眼。
夕生迅速拉开门,欧小山闪身就钻了进来。夕生关着门埋怨:“跑来干什么,有什么事电话啊。”欧小山贴着面膜口齿不清,唔噜噜道:“说不清楚。”
夕生又凑了猫眼看看,不放心道:“没给人看见吧。”欧小山满脸不高兴盯他,夕生问:“怎么了?”欧小山问:“看见了又怎么样?”
夕生不回答,插裤兜坐在床边。
欧小山道:“我们应该报警!”夕生愣了愣:“报警?”欧小山道:“姜奚止啊,她不是正常人。”夕生听了歪歪身子:“我看赵梓亮更不正常。”欧小山怔一怔,立刻说:“亮哥的事不能提。”
“为什么?”夕生盯着她:“你不是想当警察吗?远离毒品人人有责,他藏毒吸毒,你就不管了?”欧小山噎了噎,喃喃道:“这事爆出来,他就毁啦。”
夕生微有冷笑,却不肯再说下去。“早点睡吧,”他说:“闹了一晚上,明天还要拍戏。”欧小山抠桌子站着不动,过了一会说:“你不觉得姜奚止不正常,因为你和她一样。”
夕生不说话,盯着脚上的纸拖鞋。他刚洗了澡,只穿着白背心,裸着浑厚的肩头,微苦的海藻香味飘在屋里。欧小山忽然想到箱子里,他碰上来的嘴唇。
她心跳有点乱,夕生仍然沉默着,他的睫毛很长,却不够密,一根根低垂着。
欧小山说:“你之前认识她吗?”夕生摇了摇头。欧小山道:“那你怎么能会那些?”
夕生深吸一气,抬眼看她问:“哪些?”欧小山道:“在小屋里的。”夕生笑一笑:“我从小就会。”他拾了根牙签捏着,不一会,牙签变成了冰棍。他把冰棍丢在桌上:“只有这些。”
欧小山咬唇看着。夕生道:“我不觉得我不正常。我一样要吃饭,要睡觉,要喝水,要喘气。少了其中一样,我也活不下去。”
他看了看欧小山:“你要报警就报吧。我和姜奚止一样不正常。藏毒会毁了赵梓亮,这些会毁了我吗?”
他笑道:“当然我和他不能比,他是大明星,我就是个演员,也谈不上毁不毁,最多接不着戏。”
欧小山轻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夕生问:“今晚的狗仔是你引来的?”欧小山说:“救火的那个是你朋友?”夕生道:“别问这些,你说实话。”欧小山点点头。
夕生问:“从咖啡厅遇着我开始吗?“欧小山点头,忽又急道:“见到姜奚止和小武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亮哥在黑灯笼。后面的事我不知道!”
夕生默默看着她,欧小山低声说:“我只是想让他们拍着我们在一起。”
屋里静了静,夕生应该装糊涂,可他问了:“为什么?”
欧小山揭下脸上的面膜,她没化妆,是失了面具的可怜女孩子,裸着本真的面目。“我讨厌和亮哥绑着炒绯闻,”她说:“我跟他没关系,根本就没有!”
夕生道:“所以扯上我,把他的绯闻甩干净。”
欧小山扑扇着大眼睛问:“你不愿意吗?”夕生道:“你没和我商量过。”欧小山解释道:“我怕你不同意,没敢说!”
夕生正了脸色说:“你不愿意和赵梓亮炒绯闻,澄清的办法多的是。自媒体时代,就算秦亭管着你的账号,那么我替你联系记者,你可以发声明澄清。”
欧小山不说话,指尖弹着夕生变出的小冰棍儿,小冰棍在桌上打个转。
夕生道:“还是舍不得炒出来的热度。不想和赵梓亮炒,就和我炒,总之是要炒。”欧小山眼睛一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夕生起身道:“今晚的事,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报警,昭告天下,都随便你。”欧小山惊讶道:“我是来找你商量!”夕生笑道:“你是来提条件吧,替我保守秘密,我配合你炒作。”
欧小山的面膜没干透,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雪白的底子里慢慢透出晕红,羞恼的晕红。
夕生忽然想起黄嘉雨。四年前扎在心里的刺,他本来淡忘了,此刻又戳出来,戳得他隐隐生痛。他涌起莫名的报复心,冷淡道:“我什么都不怕,不过姜奚止就是个化妆师,你放过她吧。”
欧小山的红晕忽得退去,小脸又变得雪白。
“你不配合我,我就把她的事捅出去。”欧小山说,带着恶毒的冷酷。
夕生安静看着她,一会儿问:“要我怎么配合你?”
欧小山冷冷道:“为了她,你就肯了?”
夕生说:“是!”
欧小山忽然委屈,委屈得不想再待下去。她转身向门口走,夕生的心缩了缩,轻微的抽痛让他想拉住她,黄嘉雨的脸忽然浮出来。
他不想再触碰第二个黄嘉雨。
砰得一声,欧小山摔上门走了,夕生微叹一声,直直倒在床上。
欧小山回了房间,丢了攥在手心的面膜,站着发呆。
她是女主角,剧组替她订的套间。住了一个多月,房间按照她的心意,变成了十足十的闺房。她刚洗了澡去找夕生,果味的香波飘散在屋里,清爽的甜香味,可欧小山却嗅着海藻苦香。
是夕生屋里的味道。“是他用的浴液吗?”她想:“他怎么喜欢这个味道。”夕生的一切都带着神秘诱人的光环,吸引她靠近,吸引她去探究。
她对夕生的情感转变,正是从奚止出现的那个晚上开始。奚止忽得凌空扑来,赵梓亮毫不犹豫的抽身躲开,夕生却拉了她一把,把她挡在身后。
欧小山和赵梓亮的绯闻只是个交易,他躲开是应该的。何夕生更应该躲开,他和她连交易都没有。
她二十岁入行,习惯了这圈子人前热闹,人后薄凉。随着人气攀升,欧小山走马灯似的合作当红艺人,见多了男演员递瓶水,拿个毛巾,紧接着满世界发新闻吹嘘暖男。她明白这类的“暖”是做不得数的,换个场合,他可能正眼都不看你。
只有何夕生不一样。他有奇怪的气场,总是让欧小山觉得踏实安全。她在人前的笑全是假的,只有面对何夕生,欧小山放松自然,没有防备心。
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凑着他化妆的时间去化妆,查他的通告看他在A组还是B组,观察他的习惯,知道他喜欢在咖啡厅背词。
有几次她要扮着偶遇,却缺乏走进去的勇气,她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勇敢。
欧小山靠在墙边,想着刚刚夕生说过的话。她也分不清哪一句更让她委屈,是他对炒作的厌恶,还是他对奚止的维护。
她很委屈。她故意放消息,并非想换个人接着炒绯闻,她只是害怕夕生误会,误会她是赵梓亮的绯闻女友,她怕他不敢靠近。
夕生说,澄清的方式有很多种。她难道不知道吗。她从二十岁起就知道,人活着不能随心所欲。公司,秦亭,赵梓亮,她的前程,父母的期盼,粉丝的呼唤,都让她不能随心所欲。
长睫毛一抖,一滴泪落了下来。欧小山抻指尖蘸着,在桌上涂抹。
她很久没哭了,她早就看清了世界的虚荣和虚假,没什么值得计较,她只是其中一员,又何必自命高洁。
可这一次,她拼着被误解被唾弃,要爆出她和夕生亲近。她想甩掉赵梓亮这条附骨之蛆。何夕生一点也不明白,这是她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
他问她为什么不和他商量。可要她怎么说。她好好地去告诉他,她和赵梓亮没关系,不是男女朋友,这要怎么开口。她再喜欢他,也想他先开口。
她撇了撇嘴,抽了纸巾擦鼻子,瞄了眼茶几上的手机。他知道她的手机号,从没主动联系过她。
今晚也不会吧,欧小山委屈地想,他们算什么,连吵架都算不上,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
或许他会和姜奚止在一起,他们很登对。这念头让她犯了心绞痛,简直坐立不宁。
夕生在小屋展现的异能,非但不让她害怕,反让她欢喜。她喜欢的人或许是超级英雄,这中了头彩的感觉简直无以成说。
可超级英雄并不喜欢她。欧小山抚了抚唇,想着那微不足道的触碰。她想得入神,房门卡得轻响,有人用房卡开了门。
助理艾米急慌慌冲进来,见了她先叫一声:“菩萨!”继而急道:“小山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一晚上,可急死了!”
欧小山拿过手机,上面有38条未接电话,看来艾米找疯了。她懒洋洋说:“急什么,这么大人了,还怕我跑丢了?”
艾米坐她身边开始唠叨:“小山姐,亭姐让我看着你,你乘我洗澡就溜了!”她忽然住口,仔细看欧小山:“你怎么哭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欧小山再忍不住,眼泪扑拉拉往下掉。她越哭,艾米越慌,抽了纸巾往她手里塞,结巴道:“小山姐,你遇着坏人了?还是组里,组里有谁欺负你?”
欧小山接了纸巾,抽一声道:“何夕生。”
艾米一呆:“谁?”欧小山却不再理她,收了泪走去开电脑。
艾米跟过去,欧小山抱膝缩在椅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里是古玉,看上去很不起眼,打磨粗糙,造型稚拙,色彩黯淡。
“这是什么?”艾米轻声问。
“夏朝君主封禅,祭祀天地与四方神祇。一共有六块,青龙之圭、朱雀之璋,白兽之琥,玄武之璜,黄麟之琮,苍螭之璧。”欧小山喃喃念着。
艾米摸不着头脑,轻声问:“小山姐,拍戏要用到吗?”欧小山随口应着,用鼠标拉出一段话:璋始见于龙山文化,盛行于商周,春秋后趋于少见。赤璋是赤玉玛瑙做的璋,祭南方之神的礼器。
她皱了眉问:“云南盛产玛瑙吗?”艾米道:“玛瑙?我怎么听着,这里都是缅甸玉,就是翡翠啊!”欧小山灵光一闪:“翡翠?”
她飞快转着鼠标,轻声念着:“苍璧,蓝色圆扁形玉;黄琮,黄褐色方形瓶子;青圭,青色长方形玉圭;赤璋,红色刻刀形玉;白琥,白色虎形玉;玄璜,黑色半圆形玉。”
她又翻了一遍,自语道:“没有翡翠啊。”艾米问:“小山姐,你要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欧小山茫然看看她,想了想说:“你帮我打听附近有没有玉器市场。”艾米笑道:“好,我明天去问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