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摸出短剑, 一遍遍摩挲着剑上的古老纹路,眉间落寞,屋里,杨越透过窗户凝视着小杨牧的动作, 他缓缓摸出深藏的短剑, 那是一把有着同样纹路的家族佩剑,他点住了剑柄的古纹, 如同点住了杨牧的指尖。看小说到小说
关悬镜带着暗卫搜遍大半个鹰都,还是没有抓到杨牧和那个带走他的神秘人, 关悬镜肯定那个是小杨牧, 但忽然出现的神秘人...又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暗卫已经累个半死, 但关悬镜却不想放弃,杨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鹰都城门紧闭,他一定是没那么容易出城, 既然在鹰都,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关悬镜更好奇的是, 那个神秘人, 到底是谁。
——“关少卿, 大事不好了!”宫柒跌跌撞撞的冲来,糙脸都变了色。
关悬镜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前方战事吃紧,莫非...襄郡被薛灿攻下?
“关少卿...”宫柒话语悲呛, “快和属下去太保府...”
关悬镜唇齿半张忽然不敢开口去问,他猜到有可怕的事发生,但他隐约觉得,宫柒将要说出口的,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可怕。
“戚小姐...”宫柒红了眼,“死了。”
关悬镜耳边一阵嗡嗡,“戚蝶衣...死了...”
太保府
关悬镜赶到时,府里已经挂起白缎,正厅里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戚太保斜靠在厅柱上,眼神涣散,他眉骨凸起,深目凹陷,肤色发黑,他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官服里,在风中瑟瑟发抖。
眼前的似乎已经不是那个雄霸天下的戚太保,只是一个无助可怜的老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倚重的女儿和自己天人永隔,这是他当男子养育的女儿,也是戚家唯一的希望。
她出征时意气风发,她麾下有十万雄兵,襄郡百年重城易守难攻...怎么会死了...
戚少銮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有几百年祭奠的泱泱周国,被一群姜人一月间夺取半壁,难道薛灿真的得老天相助,真要灭了大周!
戚少銮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大厅里,哐当一声府里惊叫连连。
戚少銮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关悬镜苍白的脸,戚少銮才一开口已经沙哑哽咽,他哆嗦着枯手扯住关悬镜的衣袖,“悬镜,悬镜...他们杀了蝶衣,杀了我的蝶衣啊...”
关悬镜才要安抚着悲痛的老人,戚少銮咬齿又道:“一刀穿心而过,是谁做的,是谁做的!”
关悬镜低声道:“薛灿麾下,女将绮罗使双刀,听送棺回来的人说,是绮罗在襄郡城外杀了戚小姐。”
“碎尸万段,一个也不放过!”戚少銮嘶哑吼叫摇晃着关悬镜的肩,“以命偿命,以血还血,杀了她,杀了他们!”
戚少銮仰面大喘,悲愤着道:“薛灿小儿,杀我蝶衣,还让人把尸首送回太保府...他是要用蝶衣的死气煞老夫,动摇周人心智,薛灿小儿,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
戚少銮骤然起身,死死按住关悬镜的肩,凹目赤红盯视着他的眼睛,“悬镜,蝶衣倾心于你,事事为你着想,答应老夫,你一定要替蝶衣报仇,杀了薛灿,杀了他们所有人,悬镜,你答应我!”
关悬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绝望悲痛的丧女老者,只能艰难点头算是应下。
戚少銮缓上少许,沙哑又道:“今日刑场,抓到潜入鹰都的那个人没有?”
关悬镜失望摇头,但眼神仍是果敢,“杨牧在鹰都,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神秘人带走,这也更证实了我的猜测,有心助薛灿的人,一定也还在城里。”
——“你说给薛灿粮草的那个人?”
关悬镜轻轻点头,“他能冒险救杨牧,应该和杨家有些渊源,要能一举拿下,定会给薛灿一击重创。”
“挖地三尺,绝不放过。”戚少銮咬牙吐出,“人要抓住,倒悬在城门外,暴晒成干,送给薛灿当作老夫的回礼。”
府内大厅里,香烛缭绕白缎轻飘,守灵的下人见关悬镜过来,都起身退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喜欢关少卿,现在人没了,关悬镜能来陪她,小姐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关悬镜重抚棺沿,使力推开棺盖,眼下正是盛夏,襄郡到鹰都快马加鞭也要至少三日,但棺盖打开,里面却没有尸体发臭的恶心气味,听来人说,姜人照薛灿的吩咐把戚小姐的尸首送回,尸首下都是装着冰块的铜盒,棺木里冷如冰窟,可保尸首十日不腐。
关悬镜注视着戚蝶衣失了生气的脸,他对蝶衣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自小长大的情分却一直都在,戚蝶衣如何待自己,关悬镜当然知道,见朋友丧命只剩尸体,关悬镜心里也是沉痛。
躺在棺材里的戚蝶衣面容沉静,妆面素雅,唇上还点了一抹朱砂色,平日她扎利落的束发,头盔戴起英气十足,死去的她盘起了端庄的追月髻,她死时应该身披银甲浑身血污,但入殓后的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缎裙,双手叠放在腰间,维持着自如安详的姿势。
她军中历练,以女子之身驭兵护国,关悬镜触上戚蝶衣冰冷的手,眼眶忽然泛红。
关悬镜知道,一定是栎容亲手给戚蝶衣入殓,薛灿让人送回尸首,也并非是要侮辱激怒戚太保。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夫妇知道戚蝶衣虽是敌帅,但却受得起这份尊重。
——“我不会死的,死了还怎么和你好。少卿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行军打仗不是光靠人多势大,你千万不能轻看了那些姜人游勇。”
——“绝不轻敌,这是我答应你的。”
——“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我当然知道你的本事,你让我怎么做,我都依你。”
“蝶衣。”关悬镜抚了抚她平整的发髻,“你说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关悬镜的指肚缓缓抚下,落在了戚蝶衣的肩上,他的指尖木然顿住,似乎碰到了什么。
——“爹让人拓下我肩上的刺蝶,说交由你去琢磨兽图里的秘密。你看,是不是我背上的这副。”
——“你快…披上衣服…”
——“拿出来。”
——“什么?”
——“我爹给你的东西呐,七幅兽图,我知道你一定随身带着。拿出来。”
关悬镜记得戚蝶衣大胆的对着自己脱下肩衣,露出女儿家的冰肌雪肤,那是一只形态诡异的振翅蝴蝶。
——“你看着蝴蝶,和我肩上刺的,是不是一样?”
——“照着拓下,当然…一模一样。”
——“我非要你仔细对着,到底是不是一样?”
——“和你肩上的刺花…一模一样。快,快…把衣服披上。”
指尖抚去,戚蝶衣肩上的刺花处好像有些异样,关悬镜迟疑着伸手想褪下她的衣裳,又怕对死者不敬,冒失坏了戚蝶衣的清誉。
戚蝶衣神色安详,红唇微开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注视着自己的这个人诉说,她唇角舒展,又好像在鼓励关悬镜想什么去做什么,不论如何,自己在天上都不会怪他。
关悬镜低低於气,小心脱下戚蝶衣的半边肩衣,一只手抬起她僵硬的尸身,朝她肩后看去。
——“栎容。”关悬镜低呼了声。
戚蝶衣肩上原本的刺花被栎容的手绘代替,也是用朱砂描成,蝶形与原本的乍一看去竟是一模一样,看来是戚蝶衣死前用匕首毁去刺花,却又被栎容修复...
这是雍华宝图的其中一幅,如此看来,薛灿他们也在寻找宝藏,而且栎容也一定为薛灿重绘野马和白虎...戚太保说的不错,能娶鬼手女为妻,薛灿也是如虎添翼。
这夫妻二人合力钻研,也许真的可以找到传说中的雍华宝藏。
关悬镜摸出怀里的蝶样,覆盖在栎容手绘的刺花上,关悬镜心头一颤,仅凭剩下的轮廓,栎容居然可以依廓重绘,连蝶翼上的脉络,都和自己手里拓下的重和在一处...
等等!关悬镜猛然悟出什么,手里的兽图和戚蝶衣肩后的刺花覆在一处,重合在一起...
太子虔苦思多年,把雍华宝图拆分成七副兽图,那原本的宝图...关悬镜豁然大悟,攥紧蝶样收回怀里。他俯首凝视着戚蝶衣的遗容,心中感慨万千,慈福庵里她一起性子,不料却无意中启发到了自己,顿悟出兽图之间的奥妙...
戚蝶衣在天之灵,又是不是在指引自己找到宝藏,为她报仇。
关悬镜理好戚蝶衣的衣衫,又盖上沉重的棺盖,掌心握住一角棺木,矗立少许,便头也不回往太保府外去了。
襄郡城里
整整半日,薛灿都在看杨牧飞鸽传书来的信函,一遍又一遍。栎容听人说起,也好奇去书房去看,见薛灿黑目凝在信函上久久不动,栎容知道,杨牧信里一定是写到什么,戳到了薛灿心里。
——“小杨牧还会写信呐。”栎容推开门。
薛灿脸上没有栎容走近的欢喜,他低低应了声,但眼睛却还定在信上。
“杨牧写了什么?”栎容探头去看薛灿的眼睛,他幽黑的眸里蕴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又哀意,也有迷惑。
“你看看。”薛灿深深喘了口气,仰面靠着椅背。
栎容接过看去,口中低低念出:“见字犹见杨牧,杨牧不负小侯爷所托,已将檄文一路传遍,直入鹰都…鹰都偶遇一人,屡次救我于危难,关悬镜设局抓我,也是此人带我逃脱,安置妥当,伺机送我出城。杨牧隐觉此人似曾相识,犹如栎姐姐般让人生出故人之感,阳城初见,却是重逢,杨牧已无记忆,不知小侯爷是否认得此人。…”
——“屡次救下杨牧的人?”栎容疑了声,继续念道,“此人身形与小侯爷相仿,斗笠遮面,黑袍裹身,声音微哑,虽不见半分容貌,但看言谈举止,年岁应该与小侯爷无异,闲谈之间,他好像知道些小侯爷的事,还拐弯问起谢君桓和绮罗,杨牧设法套问,此人口风甚紧,只字不露。此人手背疤重,该是灼伤所致,酷暑之下,衣衫叠叠,不知是否曾身负重伤,留下伤疤无法示人…”(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