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我都看着那群肮脏的怪物。

有时候我会做那个重复的梦，梦里只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那是我的母亲吗？我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到的这里，这个名叫贩乐的地方，一个怪物们填满他们扭曲的内心的地方。

从房间的镜子里，走廊的玻璃上，我看着自己身体花了十年的时间舒展成一个少女的姿态，精致的衣装和没有表情的脸，无神的眼睛，以及永远站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的男人。扭曲的怪物。

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名义上是常年住在贩乐的富商，实际上是真正掌控贩乐的人，他享受着贩乐那充满龌龊的阴影。十年来我一直看着这片阴影，那个男人则贪婪的看着我的眼神失去光泽。

我对这个男人厌恶到了极点，同时我也明白他正是在享受着这份厌恶，这个怪物想把我也变成怪物，不对，用他的话说，是把我变成“隐喻世界的杰作”。

最终我厌恶自己，甚至厌恶那个把我生下来的女人。

在这个时间失去意义的世界，人们开始渴求特定的时刻，某一天，某一个点，人需要它们来感受自己的存在。这个怪物也不例外，那一天，房间被重新装饰一番，浮华得乏味。他推开门，看着他的恶心的表情，还有那双兴奋的眼睛，我明白他是来最终完成杰作的。

我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但是当那个男人靠近的时候，心里却有一团火苗燃烧着，让我喘不过气。

“别碰我！”

我听见自己大叫的声音，然后手像不受控制一样挥过，把那个男人的手打到一边。我抬起头和他对视着，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到极限，眼神里交织着惊讶和愤怒，还有嫉妒。我知道我的眼神刺伤了他，可惜我无法透过他的眼睛感受到那种眼神，但我仍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弯起，我笑了。

他一愣，后退几步，然后整张脸被愤怒和痛苦扭曲了，接着又像发疯一般开始仰头大笑。

“哈哈哈……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洛僵……我的作品不该是这样，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你应该是浓缩了它的人偶才对，对，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你怎么能拒绝我，拒绝这个世界的拥抱？啊……是哪里还差了一点，对，一定是哪里缺了一点……”

他疯疯癫癫的说着什么，然后粗暴的拽过我的手，拖着我出了房间。我就像一个布袋一样在走廊里滑过，而我对此完全不在意，我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笑，只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

最后我被丢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所有人都慢慢的别过头，眼睛就像空洞一般。我知道，她们都是贵重的商品，只是跟我这个杰作相比，境遇天差地别。

“小洛僵，仔细看看她们，你会明白作为我的杰作是何等的幸福。哈哈……哈哈哈！”

房门被锁上。昏暗的灯光下，卷缩着很多灵魂被蚕食殆尽的身体。我知道接下来她们当中某些听话的会被带走，成为那些怪物填补欲望的粮食。这里并不冷，事实上除了昏暗的灯光外，这里的环境并不算糟，但我的身体却不停的发抖。我抱住自己的双腿蹲坐在墙边，屋子安静得让我窒息。

我想着，这个世界其实早就完蛋了，所谓的乐园，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的人，在无法遏制的扭曲中汲取自己的灵魂罢了。

我在粘稠的寂静中沉睡过去，然后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地上，这次没有做梦，什么也没有。而且我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仿佛被地面吸走了，想站起来却连动一下都不行。

人会因为这种事而死吗？没有缘由，甚至没有绝望，莫名其妙的死？不对，我忽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怪物，大概刚刚心里的火苗就是我最后的灵魂吧，我吸干了自己的灵魂，所以我作为人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但我不愿做一个怪物，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死吗？

世界原来如此温柔。

正当我这样想着，灯突然熄了。强烈的白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照进来，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光芒，艰难的抬起手，这样的光应该能摸得到吧。然而光芒却慢慢消退，最后只留下一片黑暗，或许这是世界临别的礼物。在我快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光点向我飘来，越来越近，只是我没有力气再看明白。但是我脑子里最后的画面，却是那些空洞的眼神，如果可以，我想在她们的眼睛里看到我拒绝那个男人的眼神，我最后在意的事原来只是这个吗？

“砰砰！”

什么声音？四周一片黑暗，我已经死了吗？

“砰砰！”

一团蓝色的火苗出现在我眼前，映照出四周的景象，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包围着我。我突然有种伸手握住那团火苗的冲动，好像只要握住它，我就能看到这些眼睛找回光芒的样子。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又要回到那个停滞的世界。

在我犹豫的时候，周围的少女们开始下沉，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嘴在吞食她们。

“砰砰！”

我猛地伸出手握住火苗，蓝色的火焰爆炸开来，连同我一起燃尽。

我睁开眼，不停的喘息着，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在蓝色的光芒照耀下，我看到眼前一只骨爪把地面抓出几条深深的裂缝。那是我自己的手。坐起身，我活动了几下骨刺化的手掌，渐渐的骨刺缩回手指，一只正常的手出现在眼前。

不需要人解释，我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僵尸？”我轻声对自己确认到。

再次看向四周，那些空洞的眼睛竟带着些许恐惧，我这才注意到围绕着我有两团蓝色的火苗。这是个好的开始，即便是恐惧，也比失去灵魂要好。

我用骨爪轻松的把铁门划成几块，然后顺着走廊慢慢走向那个熟悉的房间。

我没有叫醒那个男人，只是随手一挥，无声的结束他的生命。在我看来他一开始就不过是一具尸体，我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一天开始，贩乐的影子消失了，只多了一间放满怪物尸体的房间，每一天我都会猎杀一些怪物。世界明明变了许多，可是怪物却总是能找到。

让我灵魂的火苗得到滋养，这也是世界的温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