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载元年的秋冬季,大周朝局难得地平静了些,政通人和,军争不兴,魑魅匿迹。
熬过严冬,时间跨入新的一年,然后,大周又改元了。武的尊号,也更长了。
正月初一,女帝于明堂加尊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一场盛大的仪式之后,大赦天下,改元证圣。从字面意思便可知,女帝当真想要证道圣人!
开春便有个小插曲,有个名叫周矩的侍御史竟然上书弹劾薛怀义,以其不法逾矩,滥度僧尼,纵恶扬奸等罪名......这些罪状,往往难将薛怀义扳倒,此次亦然。
但不同以往的是,女帝将薛师收拢的那些为非作恶的僧侣爪牙尽数流放边州,而将周矩擢升为天官员外郎,连升了三级。皇帝的态度,显然已经有了不小的转变化,有变化,就是好事。
薛怀义这厮大概也觉察到某些不妙之处,尤其武也有许久未主动召他入宫侍寝了,似乎一点也不惦念他了一般。于是,醉生梦死许久的薛师,急了。
乙未日,女帝于明堂开无遮大会,薛怀义以白马寺主持的身份积极了参与其中,作秀贺颂,一心取悦武。女帝终于对薛师笑了笑,难得地,薛师主动想留宿帝宫侍奉,被女帝拒绝了。
那一夜,宿于龙榻的,还是沈南缪!
早春之夜,天上闪着寥寥几颗淡淡寒星,黑沉沉的夜空下,依旧冰凉的微风吹拂过大地,盘旋在神都内外。
上元佳节,夜不闭市,洛城各处一片热闹繁庶之景,尤以北、南、西三市为甚,各类花灯点缀其间,神都居民欢度良宵。
皇城之中,虽不如外边那般喧嚣,却也弥漫着喜意。然而,这注定不是个祥和的喜夜。宫城中心,瑰丽的天堂大殿,烈火正燃烧着。
火势不小,火焰顺着一切可燃物,借着风势,直欲吞噬所有。宫娥、太监、卫士,尽数处在一种无序的状态中,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所幸,火起之后,元徽十分“凑巧”地在周边巡夜,发现得早,反应机敏。果断率领卫士,卖力地弹压局面,稳下人心,从容地救火。
明堂夜宴,方散去不久,大周的公卿大臣们,有些人还未出皇城,天堂方向的火光,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多数人都有些愣。而未出宫者,机灵的官员颇为积极赶至加入救火行列,比如方还朝不久的大将军王孝杰。
而今夜负责值令的千牛卫大将军武攸宜来得比较晚,醉醺醺地,一脸无措,还是得靠着桓斌与元郎君负担救火事宜。
天堂方向的动静,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武耳中。值上元天官之节,女帝先登端门接受神都臣民朝拜,与民同乐,再于明堂夜宴群臣,心情是十分不错的,毕竟新年新气象。
喝了些酒,其醉微醺,只回寝宫小憩一会儿。消息传来,几乎是惊坐而起。
迎风矗立于殿檐下,女帝表情严肃地望着南面的乱象,脸色难看,眼神中闪烁着怒意。天堂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女帝礼佛诵经,与天神佛陀“沟通”可都在里边,天堂若是被毁,还是在这喜庆的日子里......
武几乎已经可以提前预见到,那些心怀李唐的故旧遗臣,又要拿此事做文章了。女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之事,那时她还是天后,关中大旱,便有人指谪她干政,致使天谴降灾。
短时间内,女帝脑中闪过了诸般想法。
一干人的努力总算有了效果,火势明显被控制住了,虽是黑夜,然借着灯火光,能够明显地观察到浓烟熏气,于天堂上空弥漫肆掠。
因上元节的缘故,宫中多置花灯,对走水失火的防范上,比起平日也要严格地多,然而天堂还是失火了。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确系人为纵火,且作案者被当场拿下薛怀义。
皇帝亲出视事,元郎君不失时机地派人将详情禀报。远处跳动的火焰映照在武的瞳孔中,面上的冰霜之色更浓了,眼神之中,隐隐闪烁着杀意。
一阵轻风袭来,拂动发丝,女帝的双手紧捏着拳头。
“陛下,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天凉,您还是先回殿歇息,保重龙体要紧!”闻讯匆匆而来的上官婉儿扶着女帝,轻声建议道,底下的眼睛中,闪忽着异样的情绪。
武除了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外,并未有挪步的意思,见状,上官婉儿朝一名内侍招招手,没一会儿,取过一件厚裘,给女帝披上。
站在女帝身边,上官婉儿心中也默默思量着,薛怀义此次怕是要完了,果如她的姘头之言,薛师自会作死。上官美人的政治嗅觉并不迟钝,她此刻也根本不关心薛怀义烧天堂的原因,她所考虑的事,此事将引起的政治风波。
谁会跳出来呢?上官美人竟有些期待。
折腾了不短的时间,随着最后丝火苗被扑灭,情势彻底控制下来。不过天堂已然不成样子,一片烟熏火燎之景,满目疮痍,似乎整个殿堂都有些摇坠。
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小心地散开,他们可不想,没因救火烧死,反被天堂坍塌砸死。
“宣桓斌、元徽!”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女帝终于挪动了步子,甩袖归寝殿而去。
天堂前,隔得远远的,元徽望着原本富丽堂皇的殿堂,满脸的可惜之色。如此壮丽的一座殿宇,就这么毁了,估计得拆除重建方可,那又将是一笔巨大支出。届时,王求礼估计又有得忙了......
不似元郎君,有诸多发散思维。桓斌却是满面的后怕之情,脸上一片烟熏之像,清点完伤亡,走到元郎君身边,骂骂咧咧的:“这薛怀义,怕不是得了失心疯,竟敢火烧天堂!”
这家伙,粗犷的面貌下,当真有颗剔透的心,言语间提及薛怀义也不客气了。说着看向元徽,凑近了些,低声问道:“元将军,那厮在何处?”
注意着桓斌的眼神,心中暗思此人有何打算,莫不是要抢功?随口答道一句:“桓将军放心,末将已命人将之严密看押着!”
“那便好!”桓斌一招手:“需要立刻向陛下汇报详情,本将......”
话未说完,女帝的传召来了,不敢怠慢,二人当即动身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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