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细缝中射了进来。

窗外的鸟叫声把沐婉如从睡梦中唤醒，她慵懒的伸了一下腰，长吁一口气，穿起贴身的黛青色绸缎小衣，走到窗前，刚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好冷的天儿，她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翻起搁在窗台上的画册。住在这客栈已经数十天，山上也去了数十次，从未碰到这册中所画之物，昨天有雀鹰过来，信中姑姑说，入冬之后，若再没有结果，便先回鬼谷门，另有要事安排。昨天布置了最后一次搜寻，又是竹篮打水。

“唉！”她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寻房间内已经放着水的铜盆，仔细洗了下脸，看到铜盆底部倒影出来婀娜多姿的倩影。

“真可恶，那秦王不知道听了哪个缺心眼小人的话，弄出个悬赏令，把老娘的名字挂在西秦城池的城门上。从此就要经常变换身份，这次嵩山来觅那异兽，也被姑姑逼着要易容。”沐婉如心道。

“最讨厌扮成又老又丑的老妪了，还得用束带把胸部紧紧的裹起来，非要把秀色可人弄成人见人厌。昨晚恰恰又是那副样子碰到那个人。”她烦躁的朝桌上看去，昨晚客栈中那个老妪的人脸赫然摆在桌上。

“虽然看着健硕了许多，眼神也比以前锐利许多，但和三年前的样子，整体并没有太大分别，”她转身坐到床沿发呆，“看来坊间传闻五公子冤魂索命，着实荒诞。这前几日在大梁刺杀秦军的人就是魏无羁，不会错。原来他还活着，而且，三年不见，竟变得如此沉静。”她笑了起来，笑容如同娇艳的花儿一样在粉脸上绽开。

虽然当初放浪形骸的魏无羁让魏人扼腕叹息，但数年前沐婉如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心里像猫儿挠着一般。那日，她一身英气的公子哥装扮，正和弟弟坐在啼莺阁堂前饮酒，被路过的魏无羁一眼看穿，魏无羁自顾自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眯眯道，“如此一个绝美可人儿的女子，就算扮成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妪，也挡不住姑娘的秀色可餐。更何况这女人香，香气盈人呢。”他偏过头嗅了一下沐婉如的玉颈，红霞瞬间飞上沐婉如美玉一般的脸颊。

有人喜欢江湖豪侠，有人喜欢庙堂权贵，作为善水堂门下第一大弟子，沐婉如这几年走遍了江湖，见多了英雄豪杰，但偏偏更忘不了那个和她仅一面之交的魏无羁。他内心张狂表情忧郁的样子，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样子，伴随着大梁陷落西秦，鬼谷撤出啼莺阁，成为只能留在记忆中的念想。

未想到，昨日那个念想中人，居然再次相逢于这个荒郊野岭。她再次踱到窗前，打开窗子，朝昨晚记下魏无羁所住的房间看去，正看到魏无羁二人关门离开。

沐婉如刹那间改了主意，转身去敲开弟弟的房门，“瑾白，今天去搜山的人很多，很可能会有收获，命令下去，今天不撤，继续上山！”

虽然已是隆冬，但冬日里也有暖阳。

正午的阳光撒下来，照在嵩山的雪松之上，倒映出微亮的光泽，让整座山林显得生机盎然，一些小兽苏醒过来，穿梭在山林中，四处觅食。

“师弟，这嵩山上的兽类比华山多出好多，如果师父来了嵩山，怕是会更喜欢这里。”姬无邪大声道，她正站在一株巨杉的顶端，踩在这个巨树最上面的枝叶之上。这枝叶随着山风轻轻摇摆，无邪就像长在这枝叶上一般，也随着枝叶轻轻摇曳。

“师父喜欢清静，华山之巅哪有几个人能上去，不像这嵩山，山上山下都是人。师父老人家他不会喜欢这里的。”魏无羁叼着一片树叶，斜躺在这颗杉树顶端伸出一个枝干上，穿过斑驳的树叶，看着师妹鹅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扬，背上背着小小的行囊和一柄长剑，双臂打开，似在与山风相拥；俏脸微扬，美眸微闭，又似乎要化为仙禽，融进这自然之中。

世间有这般美的女子，但绝不会有这么超尘脱俗还这般有趣的女子，即使有，也决计没有这机缘入了这美景。无羁心中微微一荡，想那神仙眷侣，也莫过如此。

“非也非也，”无邪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无羁的思绪，“你忘记师父老是说，华山像极了西秦，清汤寡水。山上没什么山珍可以吃，山下也没什么漂亮的衣裳，清修倒是算得上，逍遥真就难做到了。”

“哦？师妹，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俩这逍遥门放在这嵩山之上？”无羁笑道，“嵩山并无天险，到时候几万秦军开过来，我们逍遥门就束手就擒了。”

“你看这山脉，连绵千里，我们可以去那山脉深处找一处地方，哪有人找得到我们？”悦耳的声音伴随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再次传来。

“若是要避世隐居，这嵩山的确是个好地方。”无羁坐直身子，道，“只是师父说道家是入世的学问，盛世则隐，乱世则出。他老人家几十年看着这世间太平，便自寻了个逍遥自在；如今四处狼烟，西秦正在摧古拉朽。师父让我辈要去匡扶天下正义啊。”

“不过，这匡扶正义之法，当下还寻不得，”无羁叹道，“或许刺秦是最好的办法，但秦军内藏龙卧虎，想要接近秦王，怕也不是容易之事啊。”

“勿陷往昔之愁，勿溺来兮之忧，所在即是所有。”天籁的声音自树顶传来，“无愧于己，无愧于世。师父说，每每你若陷入忧思，都让我带他这两句话给你。”无邪腾身飞了下来，飘飘然落在无羁的身边。

“前面那句是驾驭元神之道，后面是立人立身之道。我何尝不时时铭记啊。”无羁道，“师父他老人家如果下山，看到这山河破损，估计也捶胸顿足吧。”他想起昨日路上无邪提到师父曾有缘学兽语而未得，曾屡屡捶胸顿足的事，释然一笑。

“我们先找找昨天客栈里那些猎户说过的异兽吧，师父说封山则入，应该不是让我们来看风景的。”无羁站起身来，低头往树下看去，问师妹，“你看到有什么巨兽了吗？特别是昨天客栈那些聊起的那种？”

“没有啊！”无邪看无羁释然的表情，便调侃道，“我花了三年都没能从二重天到三重天，你这三年却连过了三重天，理应比我看得远啊，还问我？”

无羁没再回话，闭起星目，聚拢元气，慢慢觉醒出元神，不一会功夫，他头上白雾慢慢升腾，脸色也渐渐透出紫红。再睁开眼睛，极目远眺，只是这林中树木高矮交错，视线被挡了大半。他再闭起眼睛，竖起耳朵去听，数里以外野兽怒吼的声音传传入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