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张冲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招呼了一声,两个护院跑过来将梅善抬进了东跨院。一阵忙乱之后,狗子便将其他的人从房间里赶了出去,亲自站在房间门口把风。
时间还早,派出城打探消息的护院还没有出发,庞伟急忙将这些人拦下,并安排人通知已经在城里活动的护院全部撤回来。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个不重要,不该问的不问,把大门守好,确保府里的绝对安全,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梅善只是脱了力,并没有什么大碍,灌了几口热水就醒了过来。“完了!”睁开眼,梅善只说了一句,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张冲一直坐在梅善的身边,梅善骑着马直接冲进院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梅善的手,劝道:“不急,先歇一歇。”
那一夜,清溪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戴敬和梅善跑回来以后,单友不死心,又去了一次,结果刚进镇子,就被在镇口设卡盘查的水师士兵看穿了,不仅无功而返,背上还中了一箭。
“什么都不清楚?”听了梅善的叙述,张冲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甄信呢?他不是一直守在清溪的吗?”
“失踪了,最后的记号是用血画的,而且只画了一半,估计已经......”梅善红着眼睛说道。
“那大河和老高呢?”狗子迫不急待地问道。
梅善摇了摇头,戴敬从清溪回来后去范玉龙那边打听过,那天夜里,范玉龙的手下的一个兄弟正押着一船私货往河州去,正碰上了清溪交火,他没敢上前,远远看到有一条船起了火,最后沉掉了。
“他们没有消息吗?”张冲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我们和范玉龙沿河找遍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怕是尸体已经沉到水底了。”
“好,很好,非常好。”张冲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凄厉,狗子害怕起来,急忙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噗”,张冲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邓玉娘一直坐在妆凳上,对着镜子往脸上抹粉。粉是县衙里王押司新续的小夫人送的,说是从南洋带过来的,里面的香料除了增白,还有袪斑的功效。这几日,邓玉娘里外的操劳,脸上冒出了几块小黄斑,心里正紧张的要命。
梅善一来,邓玉娘就就知道事情不妙,张冲私底的那些事,她基本上知道个大概,不过,张冲没喊她,她也懒得去理会,不该管的不管,明白人不用别人当着面指出来。
狗子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把邓玉娘下了一跳,急忙扔了手里的粉饼,快步出了堂屋,站在东跨院的门口,就喊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大哥吐血了。”前些日子张冲吐过一次血,半条命都丢进去了,狗子知道厉害,脸色苍白的哆嗦着道。
邓玉娘瞪了狗子一眼,喝斥道:“住嘴,慌什么?”说着就往屋里走。梅善已经回过劲来,挣扎着爬起来,将张冲抱到床上。邓玉娘来到床前,俯下身子,见张冲一动不动,二目紧闭,脸上没有点血色,吐出来的血把胸前的衣服污了一大块,嘴角也残存着一缕血迹。心里也有些发毛,急忙道:“快去前面请孙掌柜的过来。”
孙掌柜的是康神仙的关门弟子,年纪不大,医术却高明得很。他翻开张冲的眼皮看了看,又切了脉,这才抬起头对邓玉娘道:“夫人不用担心,老爷这是急火攻心,我煎一副药让老爷服下,再将养几日就无碍了。”
邓玉娘谢过孙掌柜的,又催促他道:“还请孙掌柜的快些去煎了药吧。”孙掌柜的笑道:“不用急,等我把老爷先救醒。”说着,从随身带的小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帘,慢慢打开,里面插着各种银针,孙掌柜挑了一根不粗不细的针,扎到张冲的人中处,又轻轻地捻了几下,就听张冲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吐了一口鲜血,尽管有损元气,但还好顺带着把胸中郁着的一口闷气也吐了出来,此时,张冲倒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只是心里很疼,象刀割一般。
按照张冲的预计,清溪之战,他手底的下的那帮子兄弟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可能会狼狈不堪,甚至见血都有可能。全军覆没的结局,张冲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特别是折了毛豆、大河和甄信,张冲现在直想撞墙。
张冲瞪着两个大眼,直直得看着房顶,不说不动地躺着,大家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没了主张。邓玉娘挨着张冲的身边坐下,掏出手拍,一边轻轻擦拭着他嘴边的血迹,一边尽力平复着内心的焦虑。
过了一会儿,邓玉娘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孙掌柜的,你现在就去煎药。老庞,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外面把门守好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进来通报。金管家,去把三老爷请过来,然后在跨院门口候着,随时听吩咐。你告诉院子里的人,好好做事,看住自己的嘴,要是谁敢胡说八道,便割了他的舌头,赶出去。”
小金得了信,急忙将手里的笔丢下,飞也似的冲进东跨院,进了屋里,见张冲神情木讷,突然想起上次康神仙交待的话,便停住了脚步,慢慢走到张冲的身边,努力的笑了笑,但张冲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金直起身子,对着屋里的人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外,众人知他有话有说,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大哥这会怕惊。”邓玉娘和梅善不知道上次张冲的吐血的事情,小金站在院子里,简短截说地把情况小声地介绍了一下,道:“让他先躺一会,有什么事等大哥服了药后之后再说。”
孙掌柜的煎好了药送过来,小金想了想,对邓玉娘道:“劳烦大嫂子进去,喂大哥服药,我们就在这儿候着,有什么事就招呼我们。”
邓玉娘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接过药碗走进屋里。邓玉娘将盛着药汤的调羹送到张冲的嘴边,张冲机械的张开口,药很苦,张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来,看着邓玉娘道:“你把我扶起来,我自己喝吧。”
邓玉娘微笑着给张冲擦了擦嘴,道:“你还是躺着吧,我来喂你喝。”张冲一脸固执的挣扎着往上起身,邓玉娘无奈,只好搭了把手,将他的身子往上搬了搬,顺势往他身下塞了个枕头。
张冲一口气将药喝完,拿手抹了把嘴,转头看着邓玉娘,道:“孙掌柜的医术不错,这碗药虽然苦了点,但确实管用,喝下去好受多了。”
邓玉娘笑着叹了口气,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有这么快就好的道理。喝了药,我还是扶你躺下吧。”
“不用。”尽管张冲觉得自己现在现在深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但事情太紧急,由不得他继续躺下去,便硬撑着道:“我这样半躺着挺舒服的,你不用担心,去把老二、老三还有梅善都叫进来吧,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吓死我了。”狗子见张冲脸色好了许多,松了口气,叫道:“老天保佑,大哥看起来好多了。”
“放心吧,我死不了,老高他们还没有找到,阎王爷不收我。”想起老高他们,张冲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咬着牙道:“你们听着,我现在要回黑泉。”
“不行。”小金干脆地拒绝道,上次张冲吐血,一连闭关休息了好几天才见好,今天转眼的功夫就要起床,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的。
老高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冲一刻也等不下去,“我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听我说,立即给我备马,梅善跟我回去,另外光头强我要带着,还有熊家兄弟,这次也跟着我们走。老二,你把门看住了,护院就交给你了。老三,你不用管别的,把织机的事忙完。院子里的杂事,还是前面铺子里的生意,玉娘你费心了,一定要打理好。”
小金还要说话,邓玉娘急忙朝着他摆了摆手,转头对张冲道:“这边的事你放心好了,不过,我觉得护院你要多带几个,这样吧,你带十个人过去,家里留下十个,再加上二弟和老庞,应该足够了。你现在的身体不适,马也不要骑了,就坐车走吧,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张冲考虑了一下,道:“行,那我就坐马车走。不过人不用过去那么多,易安才是咱们的根本,这里不能有半点的闪失。再说了,人太多也没用,梅善不是说了吗,水师那边至少有二百个人,就算是把所有的人都带过去,也与事无补,我还没糊涂到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的地步。”
狗子和小金一直把张冲当成亲兄弟,执意要跟在张冲的身边,张冲劝解了半天也没劝住,最后只能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狗子也跟着一起去。邓玉娘听了,心里一动,只说张冲这一路没有人照顾,提议让杏花也跟着,并说如果她没有空的话,就换彩霞跟着也行。若论心计,杏花三个捆在一起,也不是邓玉娘的对手,果然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邓玉娘挖好的坑里。
张府里外一时间忙得鸡飞狗跳,不多会功夫,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张冲坐进马车,将头从车窗里伸出来,高声道:“回黑泉。”